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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次一望那庭前樹,尤其是下雪的時候,她總是要愣怔許久。
怕是又在思故人。
白雪皚皚是山水的留白,那一頭烏髮如松煙入墨,安然垂落在師尊的背後。
雲舒塵不做聲,站在遠處,光留下一個綽約的背影,是渾然天成的雅意。
卿舟雪凝視著樹下人影,輕聲問道:“你為何不回頭看看我?”
眼眸一眨,再次回神時,又已經是那棵樹,師尊不見了。
去何處了?
卿舟雪頓時著了慌,站了起來,幾步想要追出去。
正在一旁看書的白蘇師姐一驚,醫書頓時砸在雙膝上,她拉住卿舟雪的衣袖,“師妹?”
卿舟雪沒出幾步,被人拽著,又再不見人影端倪,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。
她站在原地,“……師尊呢。”
白蘇在心底嘆了口氣,熟稔地安慰她:“雲師叔出遠門了,恐要過一陣子才能回來。你安心等著她。”
也唯有這麼講,卿舟雪的情緒才會穩定一點。她鬆了口氣,重新坐下來,慢慢闔上眼睛。她不動不說話的時候,瞧著還是挺正常的。
白蘇盯了她片刻,收回目光。她重新看著書,但心卻難以靜下來。
現在一點好轉的跡象也沒有,難不成真要騙她一輩子麼。
“卿兒。”
卿舟雪聽到一聲幽淡的輕喚,她的眼睫輕輕一顫,倏地抬上去,雙眸也重新泛了點光亮,迅速扭頭看向聲音的源頭。
庭院的門微微敞開。
風華無雙的女子自其後走出,步步生蓮,像是將鶴衣峰的晚霞剪了一縷,披在身上。
卿舟雪凝視著她,眼睛一挪不挪。
白蘇也愣住,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與雲師叔十成像的女子,“這……這……”
她也眼花了不成?
還未等“雲舒塵”說些什麼,身前被猛然一撞,令人不悅的修道人的氣息便襲了她滿身。她渾身都僵硬起來,手伸出來,輕輕拍了一下卿舟雪的背,“你……鬆開我先。”
“雲舒塵”對著白蘇做了個口型——梵音。
白甦醒悟過來,難怪她從此人身上嗅到了一股濃郁的魔氣。肯定不是雲舒塵真身而至。
若是真身該有多好。
白蘇不忍地瞥了一眼卿舟雪,師妹一雙烏瞳中泛起的是那樣赤誠的喜悅。
可梵音萬萬沒想到,她苦心修煉的幻術,竟沒過多久就被瞧了個穿。卿舟雪抱著她時,興許是覺得氣息中沒有留存師尊的影子。
卿舟雪神情一滯,她的一腔歡喜如被澆了冰水,倏地熄滅。她一把將人推開,冷冰冰地說:“你不是她。”
梵音嘆了口氣,化為自己的模樣。
她瞥了卿舟雪一眼,瘋成這樣……竟還能辨得出來,當真不容易。
姨母走了,梵音回去將這魔主的位子坐得高枕無憂。
夜深人靜澀,她手裡拈著那顆養顏丹,心中過意不去——沒有雲舒塵,她早就死在不知名的角落裡了,哪裡能有如今的風光。
可是人死不能復生。
她已沒法報答雲舒塵,只好將這點恩情還給她生前最珍視的徒弟。
她決意要治好卿舟雪。
軟的不行,那便來硬的。
她可不像卿舟雪的師姐妹那般心疼她,只要能將人喚醒,梵音不在意手段。
梵音輕輕敲了個響指,已經渾身鏽蝕,淪為廢鐵的清霜劍一旁的石桌上飛起來,掉在卿舟雪面前。
“是這把吧?”
她道:“想起來了麼?”
梵音偏著腦袋:“拿著它,和我比一場,贏了我就把你家師尊還給你。怎麼樣?”
卿舟雪幾次三番想要將手伸向清霜劍,但不知為何,她愈靠近它,便抖得愈發厲害。
為什麼?
卿舟雪捉住自己的手腕,強迫自己拎起那柄廢鐵,但是碰到冰冷觸感的那一瞬,卿舟雪卻像是被燙了一般迅速縮回手。
“這把不行。”
梵音用足尖將那把劍挪開,她自袖中又抽出了一把軟劍,往地上一擲,摔得鏗鏘一聲響。
“換一把。”
卿舟雪沒有什麼反應。
“既然你不動,那我可就動了。”
梵音眼神幽暗起來,她素手就著地面一指,以魔氣將那把劍捲起來,不分青紅皂白,就向卿舟雪刺去。
但凡身上有些武藝的人,碰到迎面射來的尖銳之物,躲閃——這是一種本能。
沒想到卿舟雪不躲不避,任她把劍尖送入身軀。
她眼底一直蓄著一抹平靜的悲慟,除此之外,再看不出其他任何波動了。
“你到底在逃避何事?”梵音淡淡道:“她死了,你就一直這般廢物下去?”
卿舟雪抿緊了唇,“師尊她……”
“住嘴!”梵音雙眸忽然一睜,厲聲打斷她:“她就是死了!你救了天下人,她卻以命渡了你一個!你若心裡還有一絲良知,也該帶著你師尊的那一份好好過著,淪落成現在這般,你對得起她麼?”
梵音諷刺一聲,故意道:“不過要我看,她沒什麼值得憐憫的,聽說年輕時還殺了很多人呢,現在自己有眼無珠識不清人,落到如今這個下場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