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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再咬人,與這裡的人混得熟了,那個裹著厚布頭巾的蠻夷女人是唯一識字的,還給她取了個名兒,以漢話譯來,便是用到今天這三個字。
那刀客覺得她學武還有點天賦,喝高了的時候就拿著把刀教教她。阮明珠習武天賦確實卓然,有一搭沒一搭地學著,進步也很神速。
明白了此中生殺予奪的道理,她年紀小小,耳濡目染,也和那幫子浪人一般,有學有樣。
並非天下所有的姑娘都可用嬌花作比,她大概就是一把野草,吹到哪裡都能蓬勃而生。
幻境之外。
林尋真看著兩人的絲繭紋絲不動,唯有其上一起一伏,才勉強說明其中尚是活人。她心中略有焦急,那隻蜘蛛還在時不時發出一聲怪笑,仿佛是在嘲諷。
林中有些動靜,她警惕地向草木掩映處看去。卿舟雪快步走來,手中攥著晶瑩透亮的一塊玉石,“許是這個。我方才尋了一路,卡在了絲繭下方的一處石縫裡。”
林尋真接來一看,其上確實是太初境的紋樣,隱約散發著靈光,“是門派事先所設,想必錯不了。你去時可有人在找?”
“是有。只不過他們腳步匆忙,看得不仔細,掠過了。”卿舟雪向後看了一眼,“想必也未曾發覺這東西被我撿取。”
保險起見,林尋真將這玉石仔細收好,捂得嚴嚴實實,不透出一絲光亮來,恐他人窺伺。她心中終於暢快了些,可當看向阮明珠和白蘇的絲繭,一下子又犯了愁,“這兩人……到底是瞧見了什麼?怎的還不出來?”
林尋真直覺不能坐以待斃,她抱著試一試的微茫希望,對著阮明珠與白蘇的絲繭喊起了她們的名字。
幻影之內,黃沙飛揚。
阮明珠年紀是營中小兒最小的,但偏生打架最為兇猛。大一點的孩子愛欺負人,無事便來搶她尋來的乾糧,她被揍得滿頭是血也不退半步,反而大有魚死網破的狠氣。
他們討不了好處,竟也懼她三分,而她在一次次鬥毆中愈發精於此道。
兩個身影滾在地上撲騰,黃沙滾滾,腿腳亂蹬。
四周有幾個胡兒在叫好,阮明珠將對面營地的小孩壓在身下,一把摁住他,“吃的,拿出來!”
那小孩身子骨壯實,但氣力卻不比她,被一拳打在胸口,嘴中又吃了一把地上的黃沙,劇烈地咳著,罵道,“我憑什麼給你?”
“憑我打得過你。”小姑娘面露凶光,不知為何頭疼了一瞬,齜牙咧嘴,“或者你認我為老大,我不僅不打你,和他們一樣,還給你分!”
“不認!”
阮明珠的胳膊一疼,那人張開嘴咬出來血,徹底將她的怒氣挑燃,她一把將人摁在沙地里,又將人頭攥起來,似乎準備像敲雞蛋一樣往沙地上扣去——
“你認不認?”阮明珠嚇他一下,僵持著,倒沒真扣。
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。
不知為何,太陽穴又隱隱作痛,像是要拉扯著靈魂脫離身軀。
“……放你的屁,不認!”那小孩含糊不清地說。
她惱極,正準備下手——頭腦在此刻忽然劇烈地疼了一下,仿佛將人悶在鍾里一敲。
好像有個師長在她耳朵旁邊天天念叨過。
明珠,戒驕戒躁,致虛極,守靜篤,方是正途。
什麼虛極?什麼靜篤?這不是,也不該是她懂過的文字,畢竟她根本不識字。
阮明珠在此一瞬間,如同被雷火擊中般頓在原地,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。
她聽得天邊一陣抖動,有人在喊,“阮明珠——”
她沒有名字,也聽不懂漢話,這喊的又是誰?為何她會覺得這是在喊自己?
阮明珠的頭腦空白一瞬,那句話她好像能聽得懂,她——
她好像不是未開化的野獸了,也不再與混子為伍,有師門親友,許多東西靠搶奪而來,似乎不是正途。
阮明珠定定地看著手中攥起的那顆腦袋,一面是骨血中培養的狼性要掠奪宰割,一面是人性的柔慈在拉扯著她的力氣一點點鬆開。
當她徹底鬆開手的一刻,眼前一道白光閃過,幻影的輪廓全然破碎。
第63章
林尋真與卿舟雪在外界等到許久,終於見阮明珠的絲繭有了些動靜。
她一腳將那纏繞的絲線蹬開,迎面便是八隻眼睛的織夢蛛,阮明珠一驚,險些一腳朝它蹬去,被林尋真和卿舟雪架著胳膊拖了過來。
“別踢它,白蘇還在絲繭裡頭!”
林尋真問,“你瞧見了什麼?怎麼耗了這麼久?”
阮明珠將臉上黏著的絲線扯下,嫌棄地拍拍手,“一些很小時候的事,演得倒是和真的一樣,再讓我過了遍苦日子。這玩意真邪門。我是聽見了有人喊我,又瞧見了——”
“待會再說罷。”卿舟雪打斷她,“你說你可以聽見有人喊你?”
“對。唉?你們喊的?”
林尋真與卿舟雪對望一眼,說明這法子不是全然無用。於是她們連忙守在白蘇邊上,開始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。
阮明珠明白過來,遂也加入其中。
與林阮二人夢到幼時回憶不同,白蘇朦朦朧朧睜開眼睛,走到了一處陌生之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