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愚蠢至極。
一個毫無眼力見的粗人,怎麼可能看得出這是百千年難得一遇的混元五行靈根。
雲舒塵坐在地上,慢慢站起身來,她兀自揉著膝蓋,眼圈兒里盤著的淚光,到底是自無人處掉了下來,一滴滴砸在地上。
她回魔域就是一個死字,來仙界也無人肯收留她。
此處舉目無親,人生地不熟,她……她不知何去何從。
那一日又將她淋了個透徹。這一次在雨中發燒時,她朦朧地想著,就此病死了也好,總比如今掙扎著求生要好得多。
卿舟雪額上墜了一滴冷汗,縱然她知道師尊不會死在此處,但那孩子氣息奄奄,逐漸微弱的心跳,還是讓她身臨其境般緊張起來。
按理來說,師祖他們應當是要來了。
終於,兩把傘轉開了雨幕。
卿舟雪頓時釋然。
“這年頭,小孩子怎麼下雨都不回家。”一穿著鵝黃衣裳的女人蹲下來,擋去了雲舒塵頭上的雨。她伸手一摸她的額頭:“燒得這麼厲害?”
林青崖接過夫人遞過來的傘,他撐開著站在一旁,一見這孩子虛弱面色,已經是氣血皆空,吊著最後一口氣。
他猶豫片刻,肉疼地掏出一顆丹藥,捏開她的嘴,塞了進去,道:
“正好,是個女娃。捉回太初境給柳尋芹那丫頭做個伴。”
徐香君哼笑一聲,將昏迷的小姑娘抱了起來:“那丫頭成日研究些有的沒的,會缺玩伴?你是捨不得你這一顆固元丹,非得再收個徒弟回去。”
“……現在收徒弟可難。”
二人似乎還在講著什麼,雨幕之中,聲音漸漸聽不怎麼清。
卿舟雪放了心,她走在徐香君後面,亦步亦趨地跟著,看著小姑娘的臉被壓得變了形,安靜地睡在她未來師娘的肩膀邊,頭髮絲掛著一滴水珠,輕輕晃在腮邊。
真好。你此後便是有家的人了。
卿舟雪看著她,目光甚是柔和。
第200章
於此個時空的雲舒塵而言,這是她生命中的五百年。
於在此世遊蕩的卿舟雪而言,這是一場漫長而又盛大的等待。
有了情根的她,日日瞧著自己的心上人,卻又無法接近,無疑是痛苦中摻著一絲隱憂,憂慮之中又藏著一種隱秘的滿足——雖說什麼也做不了,但眼見得一個小傢伙一點一點成長,她人生中的所有歡喜與憂怖,盡被她收入眼中,這種感覺很安然。
很可愛。
她見得軟糯的小糰子賴床的模樣,也瞧見過她不肯和師妹一起沐浴的倔強。而後等待她一點點褪去稚嫩,眉眼愈髮長開,逐漸有了那人風華絕代的影子。
可惜只是影子。
這輩子師尊如何能念得她?
這種複雜的心緒隨著時光流逝,一點點濃厚起來。
而當年輕氣盛的師尊破開劍冢,釋放出劍魂時,卿舟雪疑惑地看著那一抹劍魂,又看了看自己。
奇怪,現如今怎會有兩道劍魂?
她思及此處,微微一頓,倏地睜大了眼睛。
當年太上忘情曾經提到過,每次九州徹底覆亡崩塌以後,那個時空已經湮滅。她總是於最後一刻回到劍冢,藉由星燧穿梭回生機的節點。
她是說……她殺死了自己很多次?
這麼多年過去,卿舟雪的記憶已有些模糊。
但這一句話大抵不錯。
現如今,她看著眼前那個尚且飄著的,沒有實形的傢伙——她不由得犯了愁。
此刻年幼的卿兒和雲長老還未相遇。
嬰孩伴隨著血水降臨於世,卿舟雪猶豫片刻,與另一道劍魂一起竄入了肉身。
不過她並未掌控身體,而是隱秘地蟄伏起來。
自己的娘親在此時已斷了氣,她無能為力。
但是還有一些節點,興許能夠挽回。
卿舟雪的意識在這副嶄新的劍魂之軀上寄宿了八年,這八年她無法如以前那樣亂飄,瞧不見雲舒塵,倒還有一些不習慣。
她靜靜地等待著,直到第一道契機來臨。
當這孩子引發的災害讓秀才終於萌生了將她託付給仙山的想法時,卿舟雪於一個黑夜中占據了身體的主導。正如上次一般,爹變賣了家產,雇了輛破馬車,載著她悠悠上路,一路流連到了太初境。
而來到太初鎮上借住的那幾日,卿舟雪半夜從床上慢吞吞地起身,她踮著腳,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父親,拿起筆墨,簡短地給他留了一封別書。而後卿舟雪輕輕地走出了門,又將透著冷風的門合攏。
只要她提前走掉,這樣一來,他就不會再去太初境,也不會因為上了那座山而喪命。
卿舟雪深吸一口氣,裹緊身上勉強禦寒的衣物,徑直離開小鎮,往太初境的群山中尋去,想要找到雲舒塵當年閉關的洞府。
這短腿短胳膊的,用起來倒不甚習慣。
她掙扎著爬到了師尊閉關的洞口,此刻已是氣喘吁吁,整張小臉上都掛著汗珠。
卿舟雪仰頭望了眼天,靜靜等著雷劫來劈她。
天空很明淨,似乎與自己曾經經歷的不一樣。
她不見雷劫,稍微放心了一些,抬腳便從洞府縫中溜進去,然而這一步還未落實,一道銀色電光驟然劈下,洞府口的數又倒了下來,樹枝直直刮向她,卿舟雪始料未及,背上一痛,就此昏了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