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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小丫頭的身子比她長大後還弱上幾分。
前半月若谷帶她去一夢崖上溜了溜,回來便染了風寒,七日前希音和她一起找貓,許是累出了汗,又吹了點風,咳嗽頭疼到今日。
昨日雪最大的時候,下得簡直能埋了小孩,雲舒塵一直扒拉著窗,說想要出去。
卿舟雪拿新買的小裙子挪開了她的目光,此事按下未提。
結果到今日,她一嗅著外邊風雪的冷氣,倒又想起來了。
這些日子的相處,這傢伙亦摸准了卿舟雪吃軟不吃硬。
卿舟雪每從外邊一回來,剛踏進門,腿上總能黏黏糊糊地沾上來什麼,而後便走不動。她舉步維艱往內邁了一步,揉了揉她,“塵兒?”
“想去崖上看大雪。”
她仰著腦袋,眉梢蹙著,晃了晃那片雪白的衣角:“就一小會兒嘛。”
卿舟雪道:“今天連若谷和希音都冷得不想動彈,你……”
她眼淚汪汪:“可是入了春就要化掉了。今年就看不到了。看不到了睡不安生,總惦記著此事。晚上睡不好,就更容易生病了。”
卿舟雪將帘子打起來,往外瞥了一眼。雪已停了。
她思忖片刻,嗯了一聲。
底下的那個踮著腳,雙手便朝她舉起來,要抱。
甚至相當懂事地強調道:“我可以再披一層。”
卿舟雪將她抱好,雖沒有多給她披一件衣裳,但悄然逆運功法,隔除了身旁的冷意。
她們二人,又重新走上了去往一夢崖的道路。
現在立在崖邊的那個老石碑已經消失了——當年於劫難中碎成了粉末。
不過石碑碎了,名字卻不會碎掉。此處依舊叫一夢崖,是卿舟雪紅塵一夢的開端,也是修行之路開始的地方。
可是雲舒塵在出來之前,卻不知道雪已經停了。
她摟著卿舟雪的頸脖,失落地看著遠方熠熠生輝的夕陽。
“……沒有了。”
這時天空晴朗,無一絲陰雲,更不見飄落的雪花,能看見遠方連綿不斷的群山。
“會有的。”
卿舟雪將她放在地上。
雲舒塵踩著地上的雪,見這天氣,便道:“等會也不一定有。”
卿舟雪於掌心之中凝出一把冰劍,輕笑一聲,“我說有就有。”
她拔劍,寒光凌厲。
劍尖挑起了一捧雪,無形無蹤的劍意仿佛如風一般,把地上的積雪都卷了起來。
一開始,只是她周身的小雪花。
到後來,劍意甚至波及到四周皚皚雪峰,隨著卿舟雪的劍越來越快,漫天大雪就這樣落了下來耳旁風雪簌簌,千縷萬縷,紛紛揚揚,把雲舒塵捲入中間。
卿舟雪收了劍。
雲舒塵微微睜大了眼睛,呆在了原處。仰頭直面著眼前這一場盛景。
江河瀑流東銜大海,五嶽奇峰上拔接天,雖是壯闊,但山海並不可移。
唯有風雪無形無定,浩瀚磅礴,上窮碧落,下至山坳,於天地間自由地飛舞,至性至情。
真美。
她的心神震盪,不由得伸出了手,企圖攬住那麼一縷,剛想往前則差點踏空,好在被卿舟雪及時抱了起來。
“好看麼?”
風帶著零星白點擦過卿舟雪的發梢,更襯出她膚白如玉,清雅出塵。
雲舒塵猝不及防對上她,便忍不住一直盯著,連雪花也忘了接。
這場雪……是為她一個人落的麼?想到此處,她忽然覺得有些羞赧。但是小孩子到底也說不上來,兀自高興了一會,便將凍得冰涼的鼻尖,埋進卿舟雪溫熱的頸側。
卿舟雪沒有看她,而看著這一場大雪。“我名字里也有這個字。有人曾經說,她喜歡看雪,天上大地,要白茫茫一片。”
卿舟雪只是感慨了一下,她握了握小姑娘冰涼的小手,待在自己身邊本該不冷的,可是她喜歡抓雪。她忍不住又給她塞進衣內,“瞧見了,晚上睡得著覺了?”
“……嗯。”
頸邊傳來一點癢意,奶聲奶氣的。
*
然而她雖如願以償,晚上睡得著覺了,這風寒卻一點也未好轉。到頭來還是堵得很不舒服,講話鼻音很重,時不時憋醒一下。
卿舟雪嘆了口氣,不得不半坐起來,讓她趴在自己懷裡睡,托高一點便沒那麼難受。
她垂眸看著她迷糊的睡顏,忍不住輕輕拿指頭戳了一下那面頰,一戳一彈。
雲舒塵蹙起眉,煩惱地扒拉了一下,握著她的一根手指,眉毛又漸漸放平,最後又睡得一塌糊塗。
真可愛。
她的心顫了顫。
這個姿勢自己肯定是睡不著了,索性修士無需睡眠。
卿舟雪不再去擾她,便開始閉目養神,想一想最近的事情,此刻放鬆下來,她覺得身心俱疲。
養一個身嬌體弱的孩子很費勁,事事都得耗著心力,幾乎越過了她的想像。諸如日常起居,吃些什麼溫養身體,督促她每日穿得暖和,此類還好,更為累人的是想著法子陪她玩耍。
哪怕後來的雲舒塵再如何老謀深算,她現在畢竟也只是一個小孩子,每天感興趣的玩意也甚是稚嫩——在地上搓雪球,搓貓貓,卿舟雪耐著性子,被她拉著捉迷藏,教她翻花繩;天氣好時晃著盪鞦韆,去滿園子轉悠,比誰摘的草更長;甚至無所事事時,還得對著滿天空的雲朵,不斷應她“這個像什麼”“那個像什麼”的奇妙問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