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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寢食難安。”
沉默片刻後,她又補了句。聽起來尚帶著點惱意的餘韻,似乎仍覺不解氣。
不僅是因為世仇。
同樣讓她渾身難受的是——如此親密的、神魂相依的狀態,卿舟雪竟然不是和她,而是和太上忘情。
哪怕拼著捨棄肉身,也得一碼歸一碼地討回來。
卿舟雪大抵明白她在惱些什麼,隨著她心緒的動盪,那道神魂也在體內不慎安寧。
像是在心底揣著亂撞的鹿。
有點難受,但是更多的確是“她依舊陪在我身邊”的安然感。
卿舟雪翻了個身,思緒飄飛起來。她想著可以著手給她買衣裳了,亦思忖還可以去很多地方遊歷,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,聽潮起潮落人來人去。五湖四海,天地山河,無一不好不美,隨處都可落腳。
分明她還沒想到要如何為她塑成身軀,卿舟雪頭一次如此不務實地,率先將思緒拋得老遠。
在漫長的無可依傍的時光之中,她們終於是再次糾纏在了一起,以這樣難捨難分的形式。
在鶴衣峰歇息幾日以後,雲舒塵沒有卿舟雪能悶得住,她催著徒弟下山。
卿舟雪遂帶著她在山下隨意散散步。
荒廢已久的地方,竟也落了幾戶人家,不過幾年,房屋漸漸修立了一批。
氤氳的湯氣飄了起來。
“這是什麼吃法?”
雲舒塵甚好奇。
卿舟雪看著那口鍋里放著干辣椒,湯都熬紅了。幾口人將白菜蘑菇,還有一點點碎肉掰開,往裡頭丟。
她也不知道。
待走出很遠以後,那個心底的聲音道:“想吃。”
卿舟雪從納戒中掏了一塊糕點,送到唇邊,咬了一口,軟糯生香。
但是雲舒塵似乎感覺不到,她嘆了口氣,沒趣地眯起覺來。
白日師尊一直都是安靜的,鮮少搭理她,估計是在休養生息。
而天一黑,入了夜以後,隨著卿舟雪的靈魂平息下來,雲舒塵反倒睡不著了。
卿舟雪一夜無夢,一覺醒來——身上總是腰酸背痛。
起初還以為過於疲累,直到她發覺,接連幾日皆是如此,這才突覺有些不對勁。
於是今晚,當她漸漸放鬆精神,但是卻未完全睡著時……她借著朦朧的目光,發覺自己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腰,捏住那裡的皮肉,輕輕一掐。
還有渾身的手感甚好處,皆被捏了一遍。
衣領處亦被自己解開,向下輕輕劃了一道。
那一抹微涼的指尖,點在她自己的頸部,如柳葉一般輕輕掃過,像是有意在癢自己。
“……師尊?”
只要卿舟雪放鬆精神,她便可以隨心所欲地擺布她。
“別說話。”雲舒塵索性全占了她的身軀,於床上緩緩坐起。
她適應了一下,抬手拾起了鬢邊銀亮的白髮,像披了一手心的雪。
真正將這頭髮攥入手中,她心中感懷了片刻。不過於她而言,有一種幾近病態的晦澀情感升起,被填補得滿滿當當。
每次卿兒為她吐血,為她受傷時,她第一反應除卻心疼,竟總是伴隨著這樣離奇的回甘。
有些上癮。
雲舒塵望著銅鏡中的身影,輕輕吸了一口氣——昏暗燈火之下,如神仙般的絕色姝麗,實在讓她有些挪不開眼睛。
她拿起了一把梳子,自頭梳到尾,將在床上蹭亂打結之處理順,垂到鬢邊的兩小縷,以髮帶束之於身後。
她將銅鏡擺至面向床榻,側躺下身子,衣領早已被她敞得鬆了些,如是肩膀都露了出來。
“真是惹人羨慕。”
鏡中的美人五官並無變化,但是神態卻能顯然看出不同。她支著下巴,頗為滿意道:“這幾日,你的身子就借我用了,正巧鍛鍊一下我這荒廢許久的神魂。”
卿舟雪應了聲好,不過她叮囑道:“師尊莫要干奇怪的事情。”
“何謂之奇怪?”
雲舒塵看著鏡子中的卿舟雪,思忖了片刻,又道:“過一陣子,將魂魄養好,我也得想法子再度轉生了。”
“……嗯?”
她嘆道:“總不能一直這樣湊合下去。”
“太上忘情使了點手段讓我投胎為人。”卿舟雪的聲音低下來,“想要塑成自己的身軀,也許只能走這一步。”
“她是怎麼做到的?”
“死生之事,估計得用到底下陰曹地府、十殿閻羅的關係。”
在星燧所呈現的許多個過去中,卿舟雪曾經跟著太上忘情去到過與陽間相對的另一方世界。她知曉投胎的大致流程,帶著師尊去一趟,倒並非很難。
只是若要轉生,奈何橋一走,孟婆湯一飲,人便會不記得前塵舊夢。
別人的血肉之軀,其一不知向何處尋,其二沒有魂魄占領的多半已是死屍。雲舒塵大抵不會願意碰這種晦氣東西的。
既然如此,她也只能再做一件惡事了。
*
當夜,卿舟雪將雲舒塵的魂魄喚了進去,將身子重新交給自己。
雲舒塵能感覺到徒弟似乎忙了一整夜,也不知她在思索些什麼,乃至在紙上寫寫畫畫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