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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以前未曾有,阿錦也沒做過。”卿舟雪咽下去慢慢答道,“太甜了,有些膩。不過還是很好的。”
方才雲舒塵心血來潮,便攜她踏著清風,直飛入熙熙攘攘的人間。
那個時,內門弟子之中鮮少有成雙成對者,月燈節休憩半日,過著也沒什麼意思,故而只是在山下逛逛罷了。
逢著這難得佳節,山下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,錯過了很是浪費。
果不其然,這沒見過世面的小徒兒,被滿街的小吃深深吸引。她打小便不怎麼出門,也不喜人多,見了集市人流總是躲著走。以前以為這只是賣些珠寶首飾,雜貨日用,沒有體驗過民間各色各樣的,夾帶著滾滾煙火氣的吃食。
雲舒塵心中覺得好笑,她那徒兒對著錢財視如糞土,對著美色如紅粉骷髏,偏偏為一碗湯圓停住了腳步。
真是樸實得很有些可愛。
雲舒塵將她的碗推開,拉著她起身:“好吃的可不止這個。傻孩子,若是吃這個飽了,可就沒有別的了。”
卿舟雪看看碗,眼底有點可惜。“嗯。”
“雲吞麵在這裡……奇怪,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做京城的芸豆卷了?”
“師尊,那是什麼?”卿舟雪皺著眉,看別人手中端著一碗紅艷艷的油湯,裡面糊滿了辣椒芝麻粒。
“可能是油潑辣子。”
話到此處,一股子刺鼻的椒味,讓兩人都嗆了口氣。雲舒塵笑著擦淚,拉著她連忙走快,“待會兒往回走再來。”
月燈節是太初境這一片的傳統節日。據說是月神賜福,百姓取“眾星捧月”的好彩頭,在鄰居街坊,都掛上點點燈籠,宛若群星璀璨,十分好看。
燈光下,兩人身影斜斜,拉得很長。
卿舟雪被她牽著,隨和地走在後面。雲舒塵隔著一層輕薄的衣料,握住了她的手腕。
腕間的溫度微涼,卿舟雪疑心她冷,一時不作別想,轉手牽住了她,貼得嚴絲合縫,借著掌心之中的微微熱氣暖人。
雲舒塵稍微一愣,似乎想撤手,而她的那隻手攥得很緊。
她僵了僵,便放鬆開隨她去了。
卿舟雪則新鮮了一路,體會著酸梅湯的酸,糖人的甜,還有那一串串的油鹽味兒重,紅艷艷的辣得人四肢五骸皆暖。
這些不太中正平和的味道,與她平日所修的道是很不一樣的。
“徒兒不是說不愛吃辣?”雲舒塵悄然掙開了她的手,不自在才因此散開了一些。
卿舟雪的嘴唇紅潤,似乎是被辣出來的。她笑了一下,“看著辣,但是似乎也還能接受,很好吃……不知不覺,竟走完了一條街。”
雲舒塵眼神下挪,落到她手中餘溫尚存的小串上,示意道,“給我嘗嘗。”
“可是柳師叔說師尊最好忌辛辣,飲食清淡。”她的笑容斂起,正色道。
“少吃一些,偶爾可以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卿舟雪猶豫片刻,挑了串豆腐,卻被另一隻手握住手腕,將那木籤的位置撥過來。雲舒塵撩起耳旁的散發,低頭咬住一小塊。
一下子湊得很近,卿舟雪甚至能看清她低垂的眼睫,根根分明。她的呼吸不知不覺屏住,捏著簽子的手也微微鬆開。
雲舒塵只適量地嘗了一些。咸辣的味覺重新被喚醒,終於在這幾年寡淡的飲食之中,捕捉到了一絲艷色。她常咳嗽,本是吃不得這些的,這會兒被刺激得有點忍不住了。
卿舟雪看她皺了眉,眼底隱約泛起薄淚,不禁急著去找水,雲舒塵壓下喉頭的一絲癢意,摁住她的肩膀,“沒事兒。”
卿舟雪與她走過下一個街口時,悄悄把手裡的東西扔了。以後還是莫要在師尊跟前吃這些辛辣之物。
她們本是想去看看燈,沒成想轉彎時,一團黑漆漆的東西自人堆里飛了出來,險些砸到她們身上。
雲舒塵及時以一方薄弱的結界,接住了那物什。仔細一看,不是東西,而是個瘦得脫形的小孩。
她被彈回地上,又被隨後趕來幾個大漢摁住。這時候有些人聚在旁邊看熱鬧,一聲驚呼,清脆的耳光聲響起,那小孩被打得嘴角出了血。
“沒錢還吃什麼霸王餐?替你娘老子好好教訓你一頓!”
剛開始還有些人心生不忍,但聽了這話,原來這孩子是小賊,便紛紛噤聲,只顧著看熱鬧。
醋罈大小的拳頭往那孩子瘦弱的身板砸去,她先開始還蹬兩下腿,後來氣息奄奄,只吐出一點血沫。
“住手。”
好事者聞聲望去,一衣著華美的女人自人群中走出來,瞥著這滿地的血跡暗暗皺眉,又抬眼打量著那打人的幾位壯漢。
壯漢本想斥一聲,哪來的娘們,多管什麼閒事?可他頗有眼力見地瞧見女人身旁的那位白衣姑娘,佩著雪亮長劍,腰封上繡著的是太初境的靈鶴樣式。
她倆顯然是一道的。
太初境仙門在這一帶很有名望。
他一介凡夫俗子可惹不起,這便斂了聲氣,向她解釋道:“這死丫頭是個偷兒,小人正在教訓她。仙子不要離得太近了,免得髒了眼睛。”
雲舒塵自帕中取出一錠銀,“那孩子快被打死了。這些錢你拿去,放她一馬,不知可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