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卿舟雪坐得端正,哪怕雲舒塵壓著,她也沒有偏挪一分。只是將清霜劍套入劍鞘,手握劍柄,點在地上。
“我身上冷,這樣睡不好的。”
這些年她修習無情道,冰靈根進益過快,肌膚是像浸了經年的冷玉,將一層衣料都染得涼了些。
越來越不像鮮活的人。
雲舒塵卻安然地閉目養神,“你是不是連著十日沒闔眼了。”
睡眠對她而言,已經無足輕重。卿舟雪遠不止十日沒闔眼,自從接任掌門以後,她就鮮少能緩下來喘一口氣。
這樣被她靜態地壓著,卿舟雪嗅著熟悉到恍如隔世的香,與她依偎在一起,支著劍的手慢慢松卻。
感覺到卿舟雪綿長的呼吸以後,雲舒塵卻睜開了眼睛。
她試探性地將一縷靈力灌入卿舟雪體內,果然觸著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。
是你?
雲舒塵就知道太上忘情沒那麼容易死,但目前來看,也僅僅是一縷虛弱的魂魄而已。
只有卿舟雪睡著時,那道殘魂才能稍微活躍一些。
雲舒塵捉住她,在心底問道:無情道大成以後,卻並非無情——這話到底什麼意思?
太上忘情:你是想讓她再如從前一般愛你麼。
雲舒塵微微斂了眉。
那女人輕諷一聲,不可能的。
她若是以後真成了無情道,興許會懂得愛世上任何一人。
唯獨你,有緣無份。
她的語氣飄渺清淡,咋一聽與卿舟雪竟有些相似。
雲舒塵對此麻木已久的心臟,卻突然被這話蟄了一下,重新憶起了那時的隱忍痛楚。
她的面色有些蒼白,默了半晌,挑眉道:你最好講實話。我若是將你這道魂魄抽出打散,放在丹爐中以真火灼個百年,連轉世投胎的機緣都不會有。
所言不虛。你本聰慧,經我一事,應該早能料到,可惜你不願信。
太上忘情陷入沉寂,不再回復。
雲舒塵閉著眼,她想起雲芷煙的死,太上忘情看著她容貌時一瞬的動容……雖然也只是一瞬而已。
似乎明白了什麼。
她笑了笑,有些無奈:
你的意思是,她的道和我,必須得死一個對麼。
就像你殺了雲芷煙一樣。
興許是太上忘情的魂魄發生異動,卿舟雪在睡夢中輕蹙眉梢,很快便驚醒過來。
她恍惚了一會兒,雲舒塵還在靠著自己。不過她看起來並沒有睡著,翹起來的鴉睫輕輕顫了顫。臉頰側也被自己的頭髮絲壓出了印子。
“掌門——”
一個小弟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,不慎衝進了殿內。
“柳長老說請你去靈素峰一趟。”
她還沒來得及抬頭,猛然一瞅,卻是愣住……只見掌門摟著雲舒塵,兩人親密地交疊在一起,恰似昏君和妖妃在惑亂朝綱。
小弟子不敢再看,左顧右盼,趁著掌門還沒醒神,連忙退了出去,守在門口。
卿舟雪沒多久便清醒過來,雲舒塵也鬆開了她。
“你要和我一同去嗎。”
“不了。”
雲舒塵滑坐下來,她獨自躺在椅上,竟朝裡頭翻了個身,似乎是還想睡一覺,卿舟雪看不清她是什麼神情。
“嗯。”
一個絨毯飛來,搭在了雲舒塵的腰上。這樣的關心只是在經年累月的相處中達成的習性,隨即卿舟雪轉身離去。
整個春秋殿空寂下來。
*
靈素峰上。
準備行刑的幾個罪徒已經被押了上來。據先前訓誡堂的案狀來看,這三位在秘境之中殺人奪寶,殘害同門師妹,敗露後一直被關在地牢中,約莫已經有多年不見天光了。
訓誡堂的弟子說,他們資質算不得好,好在五靈根還是能夠湊全的。
不多時。
一陣撕心裂肺的吼聲從靈素峰的室內爆發出來。那是深入靈魂的痛苦,並不僅僅存於肉體。
卿舟雪的劍法足以在柳葉上雕字,已經臻於化境,她拿清霜劍剖開丹田的手法又穩又准,瞄準其中幾個顏色各異的光點一挑,靈根便直接順著劍身滑落。
她彎腰將其撿了起來,握在手心之中。
而那位罪徒已經昏了過去。
靈素峰弟子圍觀在一旁,柳長老也站在旁邊。她粗略掃了一眼,道:“沒事,還活著。”
卿舟雪道:“本座給他留了一顆最為穩定的土靈根。先看一看後續恢復如何,是否真的不能修煉。”
卿舟雪走過去時,先前還在大喊大叫的幾個人已經兩股顫慄,以為今日就是死刑之時。
“有沒有減輕痛苦的法子?”
不是出於憐憫,只是倘若人人都疼得這般慘烈,會令很多人望而生畏……這第一批,掌門打算拿豐厚的報酬誘導,不到萬不得已,她暫且沒有走上生剝弟子靈根的絕路。
這樣便能一石二鳥。
資質較差的多靈根修士,譬如尋常的五靈根,幾乎無法進階,修仙的效益微乎其微——與其死在壽命大關上,他們是最有可能拿自己的靈根,來換取延年益壽丹藥的人了。
資質稍好一些的修士,大抵不會自毀前程。
正好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