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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明顯說不通。卿舟雪暗自思忖,忽而又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兵荒馬亂,“柳師叔在麼?”
林尋真鬢髮凌亂,略顯狼狽,半扶著昏死過去的阮明珠,腰間掛著個沉甸甸的袋子,累得氣喘吁吁。
“你們可算回來了,這是怎麼了?”白蘇驚道。
“方才與那妖怪惡戰時,阮師妹忽然臉色蒼白,渾身劇痛,不知道是什麼緣由。”
林尋真將阮明珠交給白蘇,由著她扶入藥廬。她喘了口氣,又從腰間把那沉甸甸的袋子解開,裡面正是那化為原型的黃大仙,現下不得動彈,氣息奄奄,腦門上還印著一道符。
林尋真看見地上那具屍體,不禁往後退了一步,愣道:“……王五死了?”
“早死了。”
卿舟雪三言兩語將方才的回憶概括完畢。
“師妹,那這歷練任務又該如何是好?”林尋真捏著手裡那隻妖物,不得不小心許多,生怕把這最後一絲希望弄死,“總不能把這黃皮子的修為廢掉,再教一次?”
雲舒塵輕笑一聲,“那倒不必,你們這次所作所為,掌門皆是看在眼裡。醉翁之意不在酒,沒有那般死板,似這種特殊情況,他會酌情評判的。”
雲長老的話讓她們的心定了定,卻又聽她道,“不過,本座對這背後的故事有些好奇,那隻半死不活的小傢伙你拿過來,我瞧瞧。”
林尋真依言,卻被卿舟雪及時擋住,“不妥。”
她看向雲舒塵,眉頭微蹙,“……這東西咬人,山野中生長,也不知有什麼疫病。師尊還是莫要挨近了。”
林尋真一臉莫名,心中思忖道,雲長老到底也是大乘修士,還能被這種玩意兒咬到不成。
卿舟雪拎著那團東西,它又開始扭動起來,發出一些微弱的氣音。
“多年前,你也早就死去了。唯一的一縷執念留存於此世,不肯入輪迴,又是為什麼?”
雲舒塵用了些許法力,攏著它將散未散的魂魄。
它的記憶就如畫卷的後半段,將這場孽緣的原貌緩緩呈現。
被剝皮身死後,它赤條條的身子,被草草扔在野外腐爛,與四隻同樣赤條條的幼崽一樣,骨銷肉爛,混為塵土。
一縷執念讓魂魄不得入輪迴,只有終日徘徊於竹山村,附著在一物上。
妖本是陰煞之物,怨念深重更是充滿戾氣,此地的風水就此失衡,每失衡一分,它對塵世的影響力就會大一分。
最終它足以報仇雪恨,為無辜慘死的四個親子。
村裡的人走的走,散的散,繁華的村鎮,從此破落下來,門扉上纏滿了蛛網。
可它沒有殺死王五。
四隻幼崽的魂魄被它揉攏起來,塞入王五的人軀之中,略顯擁擠。
妖魂與人魂擠在一起,勢必要爭個高下,也真是從此處開始……王五的記憶陷入混沌,不再清晰。
他的魂魄愈發脆弱,最後奄奄一息,身軀已經在日耗中漸漸死去,就如蛀空了的古木,愈發瘦弱。
它其實也早已經死去了。
剩下的只有一縷意念,記憶不全,偏執地維護著母子情誼,變化成王五的親娘模樣,視王五為死掉的孩子,悉心照顧著,時而盯著他一人,口中卻喃喃念道:“一個,兩個,三個,四個……”仿佛唯恐他們走丟了,走少了。
王五的人魂被壓抑到記憶不全,他最後的念頭,應當是欠小黃一諾,修祭仙祠,享受供奉,早日位列仙班。
興許是兜兜轉轉,忘卻許多,只記得一個“仙”字,便在這巧合差錯之下,於太初境廣發的名冊上留了自己的名姓。
空氣中沉默良久。那隻妖孽本已經歸於寧靜,雲舒塵輕嘆一聲,“都是孽緣。”
隨後她抬起手,將那符咒隔空揭下來。
剎那間紅芒暴漲———
雲舒塵適時地往後退開,以空手結印,將那隻突然狂化的煞妖,以及卿舟雪與林尋真籠罩在其中。
卿舟雪感覺到一絲不妙,而後聽到結界外的雲舒塵好整以暇道:“靈素峰上的仙葩奇草可不少,你們在裡頭打鬥也能放開手腳。此結界只進不出,無需擔心。”
然後她們倆眼睜睜地看著雲舒塵走遠,只餘一聲輕笑伴著風吹來,“好生超度它罷。既是你們自己的歷練,公平起見,本座就不便出手了。”
兩人一妖,面面相覷,就這樣困囿於同一個牢籠。
在龐大的妖身籠罩之下,她們與一口一個的脆蘿蔔無異,一口就能咬斷。猩紅的獸眼如影般粘膩於身上,這種凝滯的盯著讓人背脊發寒。
卿舟雪仰頭,目光沉沉地對上那一雙獸眸。
林尋真先前配合阮明珠制服過它一次,不過那時這妖的煞氣還未如此沖天,手中也有上好的符咒,如今兩手空空,只能硬著頭皮與它對上。
該當智取……又如何智取?她猛然想起,一聲叫道,“腹部是弱點!”
利爪抬起,投下一掌令人膽寒的陰影,與罡風一道兒落下。
卿舟雪向後撤開一小步,忽而一俯身子,反從它腹部底下鑽入,聽見林尋真的聲音時,未加思索便把手中長劍一舉,於腹部輕巧劃開了一道口子,卻不料再鑽出來時,被黃鼠狼靈活的尾巴一掃,打中了腰身,背脊砸在結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