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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線青絲,已經白如霜雪。
雲舒塵的呼吸頓住。
她整個人都緊張起來,連忙凝出一方水鏡,朝著眉梢眼角仔細瞧了個遍,遂捧起半邊臉,像是著稀世珍寶一般,目光略有些慌亂地逡巡著,瞧見眼尾似乎有一條細紋——頓時感覺到了一絲窒息。
其實只是水面的漣漪。
待到漣漪歸於平整,容顏依舊如昨,肌膚柔嫩如初。
雲舒塵漸漸冷靜下來,她一時不知自己在幹什麼,愣然放下手,又想起方才卿兒輕描淡寫落下的筆墨。
“我出關以後再細細說與你聽”。
雲舒塵站起身來,渾身酸疼,她不由得嘆了口氣。在腦中飛速想著其它可行的法子,現如今再尋妖獸內丹已是奢望,正巧再去問問柳尋芹。
不管如何,她想等到她出關那一日。
她對著那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,便如信中所言,尋了柳尋芹一趟,也不知徒弟能留給她什麼。
柳尋芹瞧見她,卻並不意外。仿佛雲舒塵從未從太初境出去一樣。
她聽明來意,便指了指桌上擺著的一盆瓷器,其中悠悠盛著一朵蓮花,鮮紅如血。
“問仙大會。你徒弟贏下來的絳心蓮,她說是要留給你的,放在我這裡養了一段時日,長勢尚不錯。”
“絳心蓮?”
雲舒塵對於靈植的探究不深,這名字隱約有點熟悉,卿舟雪應當在她耳根子旁念叨過幾遍。
但是她那時身體差不多好了,也沒有什麼別的隱憂,故而沒有太放在心上。
柳尋芹看著她,神色依舊淡淡:“那孩子努力了這麼多年,披荊斬棘才換來的蓮花,你總不至於一概不知?”
第161章
雲舒塵不算一概不知,但是她的確沒有過多注意。臨到此刻,絳心蓮醫死人活白骨的傳說卻在腦海中一一閃現。
她一愣,捉住了一線生機:“此物能否抵一顆大乘的妖丹?”
柳尋芹自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點不對,她攏了攏衣袖,並未著急回答她,而是問道:“你怎麼了?”
雲舒塵三言兩語將其揭了過去,待到聽完她算卦那一事,柳尋芹的神色微凝,又聽到她將渡劫的丹藥餵給了卿舟雪,這時候柳尋芹的面色已經相當難看。
“無怪乎卿舟雪閉關前還問過幾位長老,為何體內修為莫名其妙上竄了一個大台階。我們皆無從解釋,只以為是劍冢的機緣,未曾料到是你把渡劫的丹藥給她吃了。”
“雲舒塵,你嫌命長?”
柳師姐又是一副看死人的神色。雲舒塵不自覺偏開了眼神,而後想起什麼,又直直對上她。
柳尋芹神色冷淡,低著頭緩緩吐了口白煙。她將手上的煙管略有些煩躁地轉著,半晌不再言語。
雲舒塵輕嘆一聲,暗地攥住了她的衣袖。而後往這邊松松拽了一下,語氣柔軟下來:“這次是沒辦法,以後再不會了。師姐,你想想法子好不好?”
柳尋芹一頓,她嫌棄地將自己的衣袖抽回來,但卻莫名想到了幾百年前的一個片段。關乎雲舒塵的。
躺在床上病得奄奄一息的少女,蒼白著一張臉,也是這樣松松拽著她的衣袖不讓走,眸光泫然欲泣,低聲道:“師姐,我不想就這麼死了,你想想法子可好?”
柳尋芹還記得那時候自己的醫術遠不如現在精湛,雲師妹就喜歡給她出難題。好不容易現在沒什麼疑難雜症能夠難倒她了,雲長老卻還是能讓她氣血一下竄三尺高。
面前女人精緻的眉眼和那個惹人憐愛的小姑娘重合起來,柳尋芹一時也無話可說。
她又吐了口氣,妥協地坐了下來,道:“絳心蓮雖是不可多得的好物,但是你要靠它撐過雷劫……你自己的雷劫有多厲害你心裡清楚,把握不過五成。”
“五成?總比沒有好。”
雲舒塵嗯了一聲,但柳尋芹忍不住強調了一遍:“不過五成。”
她蹙著眉,“你告訴卿舟雪了麼?”
瞧那女人神色,便是半字未提起。
雲舒塵垂眸道:“我若真回不來,她知曉也是平添愧疚,這本不該的。”
柳尋芹道:“她的體質特殊,可為你擋雷劫也說不準。”
“沒用的。”雲舒塵閉上眼,“自道理上來看,卿兒她不受雷劫法則束縛,故而我們能夠替她護法。但我並非如此,旁人不能助我,只能獨自面對。”
“不試一下如何能知?”
柳尋芹的態度與她平時搗鼓各種草藥一致——不管有用無用,總之先嘗試,再觀其它。
“試一下?”
雲舒塵睜開眼,“於我而言只是試一試。於她而言,她興許要眼睜睜看著我死在身旁,骨肉焦爛,化為灰飛。當日在劍冢,她本就有些入魔之兆,如此一刺激,我擔心她會……”
柳尋芹沉默片刻,而後道:“一身道基俱毀是麼?”
正在此刻,藥廬之前的幾縷光線,卻悄然淡了下去,與周遭融為一體。
柳尋芹一愣,她將窗戶推開了片刻,抬頭一望,大片的陰翳自遠方聚攏而來。
雷劫將至?
真是說什麼來什麼。
柳尋芹將窗戶關上,回頭一看,雲舒塵站著的那處,已是空空蕩蕩,不留半片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