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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蘇輕咳一聲:“比起我師尊的醫術,我當真差得很遠,遠稱不上這個。你可莫要胡說了,免得給她老人家丟臉。”
“沒有。”小姑娘不贊同道:“白蘇姐姐就是神仙。前些日子這裡發了洪水,有很多人都病倒了,你也救了好多好多的人……我娘還有隔壁大姨都講,這是神仙下凡渡世的。”
白蘇認得這個小丫頭,她問道:“你是小梔?今日不去上學堂,怎麼跑回來了。”
“我……弄砸了。”談起這個,小梔又想著回家不免被長輩責怪,講了來龍去脈,白蘇聽得嘆了口氣。她寬慰道:“你既然覺得我是神仙,神仙可不需要吃什麼。是嗎?”
不知多久,她才將小梔哄好。沒了禮物,卻仍有情義在。卿舟雪看著那孩子緊緊抱了白蘇一下,這才依依不捨地離去。
看來師姐在此處,過得的確不錯。小梔走後,白蘇給卿舟雪倒了杯茶,兩人隨意談了些近況。聽說太初境現在如日中天,林尋真為事業奔忙著,一切都好;聽說柳長老還是過著一如既往的日子,並無變化;總之雲長老也想起了前塵,這一些卿舟雪沒有多提,只是淺淡地笑了一下。
白蘇卻從這溫和一笑之中,知道她如今是求仁得仁了。
“真好。”白蘇放了心,聽說這些事時,她眸中微微閃著一些光亮:“如今都失而復得,各償其願。”
“柳師叔興許也想念你了。”
卿舟雪問:“近幾年,還打算回去麼?”
白蘇微微一愣。
當年她是無意偷聽了師尊與長老談話,怕師尊把靈根獻祭,才做出這等冒然舉動。
哪怕多年過去,柳尋芹心底過不了這道坎,哪怕她嘴上不說,心底恐怕還是存有一分遺憾或是愧疚。
白蘇思索片刻,最終還是搖了搖頭:“不回去了。”
“我在此處過得很好。沒了靈根,仍可為尋常人看診,兼之這一路走走看看,救死扶傷,並不有違我當年夙願。”
“也是。”
卿舟雪也並未再三勸她,師姐從前溫順,從不忤逆長輩的話。這個決定既是她自己做的,想必對於日後也有了規劃。哪怕身為修道之人,亦不止只有一種活法。
“往事不可回頭,萬種得失,若是能得一個不悔,這樣就很好了。”
卿舟雪走出醫館時,天邊已是一種暮昏色。現如今街頭的人已不多,收攤的收攤,歸家的歸家。
好像耽擱得久了一些。
船停在離觀潮很遠處。
卿舟雪快步走了回去,不知為何,她總覺得有些不妙……許是直覺。
遠遠地,便瞧見那片碧河之中,整隻船濕淋淋地浮著,像是剛剛從水面下翻過來。
岸邊坐著兩個落湯雞,正在瑟瑟發抖。
站著的是眉梢緊蹙的雲舒塵。
“怎麼了?”
雲舒塵淡淡道:
“你兩個乖徒兒坐船上玩水,最後鬧得厲害了,竟能連帶著船翻到水裡去。”
船入了水,問題並非很大。對於水靈根修士而言,只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。
卿舟雪起先還不覺得如何,沒想到往水面一看,奼紫嫣紅,煞是好看,糊成一片,呈現出一種糾結的顏色。
好像有什麼方才擱在船上忘了拿下來,遇水則化,如今幾乎已經沒剩多少了。
她心中微驚,那不是師尊她——來自東海的……雖說是一種胭脂水粉,不過由於原料極為罕見,因此很具有收藏價值。
那倆傻徒兒還在瑟瑟發抖,卿舟雪的心也抖了起來。當年她劈了雲舒塵的峰,卻還能僥倖活得好好的——大抵是因為師尊對於劍魂還有些興趣。
希音輕聲說:“師尊……我前天才把經抄完,手都快斷了,這次能一起交嗎。”
雲舒塵在一旁折了一細枝,往水中一擲,木遇水而生,頓時又幻化成了一艘一模一樣的船。
她兀自走了進去,頭也不回。
“守船事小,也甚是簡單。”卿舟雪開始訓徒弟,“但慎終如始,則無敗事。這經書抄了那麼多遍,我怎的看你一句都記不住?”
希音忙不迭點頭,也不知道是說自己記住還是沒記住。至於若谷,她已經不敢吭聲。
“再將前日所抄的東西寫一遍,再給你師祖賠罪去。”卿舟雪嘆了口氣,瞧著那兩艘船,“你們將那艘清理乾淨,按照如今這般看,還是分開來得好。”
新生的那艘小船上,忽地露出女人的一個側臉。她掀起船上罩著的一層簾,手微微抬著,好整以暇地看向卿舟雪。
“教徒無方,你也別閒著。一百遍。”
卿舟雪忽地愣住。
當兩艘船再次啟航時,一隻裡頭載了三個,另一隻裡頭只載了一人。
載著三人的那艘,裡頭點了燈火,徹夜不熄。
希音的筆桿子戳著臉頰,同情地看著卿舟雪:“師尊……你都這麼大了,還會被你的師尊罰抄經,我以後也會這樣嗎。”
“師尊,你從前經常這樣嗎?”
燈火一船盈盈,眉目平靜、姿容冷淡的女人一筆一划地謄抄著經文,並不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