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頁
空了的酒壺與他腰間的長劍一齊飛起,劍花一挽,便四分五裂碎得整整齊齊。
清霜劍亦然應召,發出嗡然一聲劍鳴。
卿舟雪腳步輕挪,現如今接下他的每一劍都十分輕鬆,甚至已然有進攻的餘地。
她並不能滿足於此,而是緊盯著對方招式之間的劍意,蕭鴻在快速出劍時,身後亦如多了幾把劍一般,削金如泥,剛強迅捷。
這是劍修要悟出來的道。自身的靈根與佩劍相結合,從而人劍合一,可以隨意變幻。
她的清霜劍現下凝霜自如,只是不知道為何,這等殘影卻從未出現過。先前打鬥之時,她觀顧若水手持玄黑長劍上纏有重重劍靈,與此不同,但是亦有共通之處。
長劍一送,繞過重重劍影,與蕭鴻的劍鏗鏘相撞,不分上下。
這一局,是平手。
當卿舟雪再度問起他如何修煉出劍意時,蕭鴻睜著眼想了老半天,而後慢吞吞說,“醉了,發了場酒瘋。然後醒來以後,掌門老頭子的紫竹林被我劈成了竹籤兒山。此後一舞劍,就瞅見有三四個影子……哈哈,我頭一次還以為我是喝高花了眼!”
卿舟雪先是沉默,而後詫異,“當真?”
“嗯。”蕭鴻瞥了她一眼,“不過我聽那幫老傢伙說,這個人人不一樣,不能強求。你該如何修出劍意,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那一壺酒不夠喝,卻勾起了他的饞蟲,一下子又如鳥投林地沖向山下。
卿舟雪並未注意蕭鴻師兄何時已經不見了影子,她兀自思考著劍意這種虛幻的玩意,仍是百思不得其解。
自己還是太弱了一些。
雖不能強求,但她此刻也想不到旁的法子。卿舟雪定了定心,乾脆死馬當活馬醫,快步朝外門的方向去。
許久未曾踏足此處,還是一副老樣子,熱熱鬧鬧的。比起內門要多許多煙火氣。
納戒中剩的那點酒都給蕭鴻師兄喝了。於是她在外門的集市上逛了一圈,成功尋到了酒肆,又提了一壇酒回來。
路過弟子居時,迎面卻撞上了一位少女。她正抱著一個木盆,裡頭裝著的是換洗衣物,由於身材瘦小,顯得很是吃力。
她抬頭看見卿舟雪,眼眸騰地一亮,一把將木盆放下,“仙長?”
卿舟雪停住腳步,看著她,有一點熟悉,但卻不記得認識這樣的人。
“仙長……我,我是余英!”她一下子握住她的衣袖,看起來有點激動。
余英。
卿舟雪咀嚼二字,腦中忽然閃過月燈節那日,師尊讓她親手抱回去的孩子,那小臉黑得像煤炭。
現如今她已經洗得乾淨,個兒長高了,又養得圓潤了一些,透露出少女嬌憨的味道。
“你好。”卿舟雪終於想起,於是朝她點點頭,又嚴謹地糾正道,“你叫我師姐就好。”
“師姐。”她剛乾完活回來,沒太注意,發覺面前女子的潔白勝雪的衣袖上被她一摸,又粘上點灰色,不禁鬆開了手,著急想給她擦乾淨。
卿舟雪並沒有在意,隨手拍了拍,衣袖乾淨如初。既是師尊撿回來的孩子,她覺得理應關懷一下,便從納戒中找了找。
這一方儲物的小器物,成色好到一定程度,便可以保持食材不腐。譬如她後來才知道,
第一回 見雲舒塵時,她餵給她的那幾塊潔白柔軟的小糕點,竟是來自前朝的典藏。只是多出來了幾塊一模一樣的,師尊覺得一套件不太整齊,便通通投餵了她。
月燈節下山那日,她買了許多小吃。師尊說內門弟子鮮少有功夫下山,既然碰上了好吃的,乾脆一樣買一些,統統帶回去。
她從裡頭摸出來幾塊糖,放入那小姑娘的掌心,沉默片刻,又不知要說些什麼。最終輕聲道:“好好修道。”
余英愣住,站在原地,看著那一襲白衣遠去。片刻後,她將手中的糖攥緊,放進兜里。又彎腰將木盆抬起來,吃力地向河邊走去。
鶴衣峰上。
雲舒塵今日出去了一趟,回來後四處瞧瞧,並未看見那個或練劍或讀書的徒兒。
興許是縮到某個角落潛心修煉去了。
她穿過長廊,卻無意間看見涼亭內斜斜靠著一個身影。
卿舟雪半靠在欄杆上,如白練一般的衣裳浸沒在池水中,繚繞如雲霧。她渾然不覺,半闔著眼,手中握了一個酒壺,醉醺醺地往自己嘴上對。
雲舒塵慢慢走近她,將那隻酒壺取下來,背在身後。
卿舟雪雖是醉了,依舊無甚醉態,一派面無表情,與平常相比並無二致。
只是拿起酒壺時,那總也對不準的手,讓人瞧出異常。
方才被雲舒塵奪了酒壺,她也不以為意,手指鬆鬆地握著欄杆。抬眼盯著雲舒塵不動彈。
雲舒塵勾著唇角,伸出一指,在她面前晃了晃,“還認得這是誰麼?”
卿舟雪眯起眼睛,盯著那手晃了半天,自她眼中仿佛晃出了三隻手。她看了半晌便覺得暈乎,閉上眼睛嗯了一聲,“是你。”
這話答了,跟沒答一樣。
雖然不知道徒兒為何會突然飲酒,不過她一本正經醉糊塗了的模樣,怎樣瞧著都分外可愛。
她靠在欄杆上搖搖欲墜,衣袂已然飛了一半落在水中,雲舒塵以靈力將她托起來,扶回亭內安然坐著,又順便烘乾了那點濕答答的半截衣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