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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金散盡總是來得這麼突然。
雲長老最終顫著手,在菸灰中咳了幾聲,從地面上撿起一片碎瓷,陷入沉默。
“讓她靜靜吧。”掌門擋住了想要上前勸慰的越師妹。
倘若靈素峰的藥草被人燒光,她估計會把那人挫骨揚灰撒在地里當肥料。柳尋芹想到此處,不緊不慢地抽了口煙,用一字準確地表達了她的同情,“慘。”
出於人道主義,掌門在離去時悄悄吩咐弟子,把卿舟雪一併抬走,趁著雲舒塵還沒緩過勁兒來追究禍根。
也算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。
卿舟雪醒來時,發現自己沒躺在熟悉的地方。掌門和藹地看著她,“師侄終於醒了。成功結丹,還需穩固境界……”
“師叔,鶴衣峰怎麼樣了?”卿舟雪顧不得禮儀,掙紮起來,將窗戶打開,探出頭去,入目的是一座塌了小半截的鶴衣峰。
她愣在原地,頓了頓,輕聲問道,“……我師尊她?”
掌門沉默片刻,委婉答道,“你這段時間便住在主峰罷,避避風頭。你師尊可能需要整理一下心情再來找你。”
看著師侄低著腦袋,情緒不怎麼好的樣子。
“雷劫一事,本也是意外。”掌門寬慰道,“或者去隔壁仙宗學習觀摩一下?本座這裡有幾個名額倒是可以……”
話到此處,掌門殿的門豁然大開。
光線從外頭斜斜地射進來。
卿舟雪迎著逆光看過去,女人裊娜的身影,自門口一步一步走來,臉上神色莫測,頗有壓迫感。
她淡淡一笑。
“乖徒弟,這是急著上哪兒躲我?”
第16章
“雲師妹?”掌門輕咳一聲,“這孩子,倒也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老掌門,我可沒有說要把她怎麼樣,你還是莫要多管閒事了。”
雲舒塵一直保持著微笑,那雙妙目一下橫過來,落到卿舟雪身上,打量她片刻。
“徒兒,”她挑眉,“不過來麼?”
掌門還想再說點什麼,卿舟雪卻已經主動過去了。她的手被另一隻手虛虛扣住,雲舒塵垂眸低聲道,“算你乖巧。”
兩人一併走出春秋殿。
雲舒塵抬眸直視前方,並不看她,神色平靜,握著她的手也在踏出門口時慢慢放鬆。
卿舟雪忽而扣緊了她的手,輕聲道,“此事因我損失難以計量,師尊想如何罰便如何罰,徒兒都領受。”
雲舒塵蹙眉,“罰你有用?”
她一眼涼涼,“那庭院算是徹底不能住人了。當務之急,是尋個住處。不然我們師徒二人,今晚就掛在荒郊野嶺麼?”
卿舟雪想著,荒郊野嶺,她也是睡過的——不太好睡,但到底是挨過來了,也能習慣。
可師尊這樣的金枝玉葉,定沒有過過這樣委屈的生活。所以自然不行。
“曾經那個洞府,”她思索一二,“可以麼?”
“不成。”雲舒塵仍然蹙著眉,“那個只是臨時的,現如今荒廢十年,我未設結界保護,豈能住人。”
卿舟雪一愣,她記得那洞府鋪張豪奢,隨便一顆珠子,一塊地毯都瞧來不菲,居然只是臨時的?
“隨我出太初境一趟。”她拂袖走去。
她好歹也是堂堂一方仙門的長老,現如今流離失所,連換洗衣物都沒個著落。
這就是卦象所謂的機緣嗎?
讓她體驗人間破財之苦,讓生活多出一抹動盪,從而有一顆更堅定的道心?
雲舒塵輕嘆一聲,想起那滿地焦糊的錦衣華服,胭脂水粉,古董文玩……收藏多年,那根本不是錢的問題。心臟又隱隱作疼。
她回頭不咸不淡地瞥了徒弟一眼。
那傢伙低下了頭。
卿舟雪隨她出了太初境,來到她曾經住過的太初鎮上。
這兒是一座水邊酒家,臨著波光粼粼的一條長河。岸上燈影重重,時不時有女子輕笑傳來,絲竹柔情,悠悠蕩蕩,分外婀娜。
雲舒塵帶著卿舟雪,走入那一片煙花繁華,聲色糜艷之地。
“雲仙子?今夜怎的有空來呀。”
卿舟雪剛一進去,就聽到了女人掐得出水的嗓音調子。一偏頭,面若芙蓉的女人,溜著一對杏仁眼,目光來回在她們倆身上打轉。
她鋪面的脂粉味兒,比雲舒塵身上重很多,熏得卿舟雪蹙著眉倒退一步。
往後一靠,卻又墜入一個脂粉味更濃的懷抱。卿舟雪如燙了火一樣,面色微冷,摁住了腰間的劍。
“雲長老,這是你帶來的什麼人哪?”
一堆女子自窗紗後來,環肥燕瘦,千姿百態,樣貌兒都是頂好的,朝卿舟雪笑吟吟地七嘴八舌,“姑娘長得真好。”
“冷清清的,活像個小神仙。”
“今晚奴家可以陪你,這樣的人兒,都不要銀子呢。”一隻染著丹蔻的手,碰了一下卿舟雪鬢角的發,某個美人含情脈脈道。
卿舟雪偏開了頭,十分不自在地往雲舒塵靠去。
她沒見過這種大場面,尤其是這裡的女人都穿得很不莊重,布料搖搖欲墜,只遮住了胸前一半。腰間露出一點風流穴,像水蛇腹一樣搖曳生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