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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使自己年幼喪母,成了孤女,被同輩欺壓,被長輩在修煉時虐待。拼盡全力活著出了魔域,人生之中接納的第一縷暖意,還未捧得多久,又如煙火一般轉瞬即逝。
她所經歷的苦痛的影子裡,或多或少都有這個女人的身形。
而罪魁禍首依舊高高在上,毫不在意,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塵埃。
燭火在無風之中幾乎懸停,太上忘情早已經離去。
之後一直是卿舟雪和她在交談,而到底說了些什麼,雲舒塵沒有再聽下去。
此時天色較晚,四野陷入暮色的昏沉。
幽微的火映亮了雲舒塵的臉龐。
她關了窗,一個人靜下來,思索許久。燭火投下的一片側影上,只有緩緩浮沉的呼吸,還有偶爾顫一下的眼睫。
想到最後,雲舒塵竟有些心灰意冷。
她本該恨太上忘情的。
但是猛然知曉此事後,先浮上來的竟然不是恨意,而是深深的疲憊。
耗盡這般年月,一日日瞧著卿兒的臉上神色愈多,人也一點點鮮活生動起來。在將這塊冰捂化時,她也放下心防與過去和解,甚至捨不得用星燧,唯恐再來一次遇不到她。
而仔細一思,卿舟雪能遇到自己,興許也逃不過太上忘情的算計。
而她卻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。
“師尊。”
門外吱呀一聲,腳步聲淺淺。一衫白影自縫隙里進來,走得較為平緩,手裡端著一碗粥。
卿舟雪一進來便蹙了眉,只覺這室內燈火幽暗,不如不點。而雲舒塵安安靜靜地抱著腿,坐在床榻上,一聲不吭。
“你還沒吃晚飯。”
“沒胃口。”
“多少吃一點。”卿舟雪將那碗擱下,坐在她身旁,“我已拒了她,不會去學這種道法的。”
無人應答。
卿舟雪不知要如何安慰她,欲言又止良久,最終只好輕聲道:“你放心。”
雲舒塵嘆了口氣,“你先出去。”
卿舟雪的目光一低,撫上自己的臉龐:“皮囊不過供以識人,並無太多意思。我與她雖然相像,但是究其根本並不一樣。”
天底下有這麼多的人,為何非要似她?非要和那個女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?卿舟雪此言一出,她像是一下子被踩了尾巴的貓,洶湧的委屈和絕望淹沒了她。
但她分明知曉,卿舟雪是無辜的。
雲舒塵儘量穩著呼吸,她屏息了一刻,將理智攥住。
難以下咽的不止是飯食,翻來覆去,卻抹不平這種難言的感受。
她極力避免自己說些氣話,重複道:“你先出去。我一個人靜一靜。”
可放著她靜著靜著,定要一個人又胡思亂想。
卿舟雪轉身將門關好,又將燭火吹滅,她並未離去,而是說:“倘若愁緒太多,不如先睡一覺。”
她褪去外邊的衣裳,拉著她躺下,又將被角掖好。
卿舟雪沒有如往常一樣靠近她,她看著她的影子翻了個邊,是側睡著的,看起來很不願被人打擾。
她也在心底生起一陣茫然無措的感覺,手橫在兩人之間,本想去碰她。
但到底還是垂下了。
這一夜,卿舟雪睡得並不安穩,她又做了一個夢。
以往做夢,一覺醒來總是難記得其中光景。但此次與上次一般,她在夢中清醒得可怕。
卿舟雪意識到一絲微妙的法術波動,她疑心這是什麼入夢的方法。
她在夢裡走了許久,嘗試醒來,但是卻未能如願。腳下是一片白茫茫的雲霧,天上地下難以分清。而雲層之中長出了一簇一簇,茂密葳蕤的桃花,粉霞接連天沿。
“劍魂。”
卿舟雪頓住腳步,她不用回頭,也該知曉是誰。
她慢慢轉過身來。
太上忘情站在一株最大的桃花樹之下,發間夾著幾片粉嫩的花瓣,她隨手拈下一片,任其隨著指縫間的微風飄向天邊。
“還是為了之前一事而來?為何執著於讓我修道?”
卿舟雪凝視著她:“倘若無情道便如您這般生殺予奪,肆意妄為,我不知其中到底有何意義。”
“況且我現如今已經有了意中人,斷不可放下她去修煉此道。”
又有幾朵桃花被吹散。
太上忘情緩步走向她,一步兩步,直駐在她跟前。
卿舟雪緊盯著她,一動未動。
兩人容貌相似,身量相仿,相對而立,像是中間隔了一道無形的水鏡。
亦如陰陽太極,一黑一白,但隱約相融。
“生殺予奪?”太上忘情微微一笑:“你說的沒錯。”
“我的確是在作惡,況且清楚地知道這一言一行留下的惡果,造就的殺孽,淌遍的鮮血。你手上那把清霜劍——”
太上忘情道:“本是我的佩劍。後來因為我手上業孽太重,不願可惜了這把好劍,我便將其轉贈於神山庶。他渡劫失敗以後,又落在我手上幾年,此時清霜劍已不願認我為主。”
“我便讓他一同賣出,有緣人自會取之。”
卿舟雪微微一愣,清霜劍本是誅邪之劍,匡扶正義,亦有自己的脾性。
倘若強行濫殺無辜,此劍興許會毀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