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室內坐得滿滿的,卿舟雪環視一周,早已沒有空位,後面烏糟糟一片站著的都是人。有年輕人,有中年人,甚至有抱著孫子來的。
卿舟雪努力地擠到一個可以看得見授課師兄……頭上的玉冠的地方。哪怕因此她半個身子被夾在某位大娘肥碩的大腿間。
接下來一節課,她便盯著那玉冠隨著腦袋晃動,聲情並茂時的弧度總要大一些,講到平淡如水的地方時,那玉冠便不再上下聳動。
雖然視線受限,不過四周除了呼吸聲和吸鼻涕咳嗽的聲音,沒有人說話。期間有個小嬰兒要哭,被他娘親一把塞給他爹,急匆匆地攆了出去。
卿舟雪聽得很清楚,這內容正是她方才只看了幾頁的《試說五行》。
這一聽就來了興致。有人與她掰碎了講解,總比一個人悶頭讀書要輕鬆得多。於是卿小姑娘自那天開始,就於一大清早來外門上課,日日如此,月月亦然。
授課師兄時不時會演示一下術法,底下烏七八糟的,一般看個熱鬧,沒什麼人能學會,做做樣子也便罷了。可這對於卿舟雪來說,卻是模仿的剛需。
她不得不搶前排的座位,她想看清授課師兄的手勢,正如對雲長老的模仿一樣。
而住在外門的年輕人,很多是結伴而來的。一個人起得早早,來到空闊無一人的座位,十分豪橫地占上個三大排。
待她習慣了寅時從鶴衣峰起床的作息以後,才終於在此間體體面面地坐了下來。
某日凌晨。
卿舟雪懷中抱著書,手中提著個小燈籠,借著微弱的光芒,推開了空無一人的閣樓門扉。
她打著燈籠,今日運氣好,第一排的書桌上居然是空的。她大鬆一口氣,才剛剛放下書本,站起身了卻只聽到哎呦一聲,似乎撞到了什麼東西。
燈火微明,照亮了另一雙烏黑的眼圈。女孩子。與她年齡相仿。穿著有些古怪。
“來,聽課的?”她嘟囔了幾句卿舟雪聽不懂的語言,而後用不太流利的漢話問道。
“嗯。”卿舟雪放下燈籠。
“早起,累。”她嘆了口氣,然後趴在了她旁邊座位上,不一會兒,細小的鼾聲響起。
卿舟雪晚上睡得早,她並不是很困,於是乎坐在原地,無所事事地思考著昨天授課師兄留下的問題,靜靜待著天明。
天邊露出些魚肚白的時候,那異族女孩兒眯著眼睛醒來,她睡眼朦朧地看著身旁坐得端正的卿舟雪,不禁佩服起來,“你厲害的。”
“我叫,阮明珠。”她的額間系了一條紅白相間的抹額,眼睛很大,瞳色呈現一種琥珀色,此時彎彎如月亮。她似乎努力地想和她交流,“名字?做個阿達西?”
“卿舟雪。”
“我從很遠很遠地方來,學這個,拜師學藝。聽聞中原仙門,很厲害的。”
很快,她們倆簡短的對話中斷於授課師兄開嗓的第一個字,卿舟雪又進入了心無旁騖的狀態。
阮明珠似乎聽得有些費解,估計是因為語言不甚相通。不過比起更左邊兩個已經開始小雞啄米的弟兄來看,她顯得尤其精神。
一月過後,課堂內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,唯獨這兩個小姑娘,堅定不移地坐在前排,最後連授課師兄都認住了她們兩個的臉。
由於占座的時候總能碰到,卿舟雪也與阮明珠逐漸熟悉起來。
第8章
山中無甲子,寒盡不知年。
雲舒塵再度轉醒時,已經不知過了幾年,對於生命極為漫長的修道之人來說,這確實只是彈指一揮間。
考慮到並不打算長久調養,她並沒有離開鶴衣峰,只在臥房門口布置了一道結界,與卿舟雪一牆之隔,淺眠打坐,療養內傷。
休息幾年,身體似乎好了一些。
“外界可有發生什麼大事?”
“一切如常。”幽綠的貓眼靈巧的轉了轉,“東海蓬萊閣閣主,來信邀您去小敘幾杯,說是最近鮫人新紡了一批紗,是上乘的工藝。”
“嗯。”她揉著眉心,“你把那個……叫什麼來著。”
“卿舟雪。”她放下手,閉著眼靠在床頭,初醒時渾身都慵慵懶懶。“去把她叫過來。”
“那孩子去外門讀書了。”貓貓恭順地把自己縮成一個毛球,“恐怕晚上才會回來吃飯。”
“這麼用功?”
“小主人確實用功。每日天不亮就去外門聽課,平時也在家中讀書,或是修習道法,十分勤勉。”
平日卿舟雪在促進阿錦精進廚藝這個方面,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。阿錦不太通曉人類的文字,卿舟雪在浩如煙海的書籍中找到食譜,一字一句念給它聽。
這孩子幫了它大忙。她雖是沉默寡言,可換作常人絕不會有這個耐心。
阿錦不禁在雲舒塵面前,為她多多美言幾句。
“小主人?”雲舒塵睜開眼,淡淡道,“她的地位什麼時候這麼高了。”
貓咪的瞳孔一縮,低下了腦袋。
“天天念書。”
片刻後,雲舒塵站起身來,長發未束,垂在腰間。她自衣櫃中取了一套衣物,似是準備去沐浴,不知想到了什麼,哼笑一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