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頁
她極少露出如此脆弱的神色。
雲舒塵素來心細,她將今日她的異常瞧在眼中,聽著這陣陣雷鳴,又將那雷靈根的姑娘聯繫起來,一樁一件,於心中理順,很快明悟過來。
“是怕打雷麼?”
雲舒塵將藥粉敷完時,傷口竟已癒合了大半。她將她那塊衣料合攏,卻未曾離開,好讓她有個依靠。
卿舟雪正全身緊繃著,忽而人被翻了個身,而後下巴就擱在了雲舒塵的肩膀上。
後背上撫著只手,拍了拍,女人柔聲道,“現下已經有了紅繩,什麼雷也劈不著的。卿兒莫要害怕了。”
卿舟雪趴在她身上愣了一會。既然是師尊主動抱住她的,那是不是可以少一些避諱?
她下意識如此認為,在下一道雷電閃過時,忍不住伸手擁住了雲舒塵的腰身,閉上眼睛,按照自己的心意來貼得嚴絲合縫。
她淺淺地呼了口氣,想起今日,一時心中茫然,又不知說什麼好。攥著師尊的衣料緊了又松,最終只說出來三字,“……對不住。”
好像還是給她丟臉了。
“有所憂怖是常事。”雲舒塵卻無責怪她的意思,以哄人的語氣講著正經話,“無需掛懷。”
“常事?”卿舟雪卻覺得,自己平日裡不會有太多這樣的感受。
“自然是常事。人當年生於草木叢林之間,東奔西走,風餐露宿,不如野獸鋼牙利爪,尚弱小無助時,你以為是靠什麼活著?”
“人,靈智之長也。許是靠天生的聰慧。”卿舟雪想了想。
“聰明才智並非人人皆會用,也並非時時都能使得出來。”雲舒塵卻道,“但對死的恐懼刻入骨髓,卻可以讓人終日乾乾,讓人聚薪抱團,讓人不擇手段地掙扎,於天地之間求得一線生機。”
“而天下生靈大多如此。”雲舒塵的手仍然撫在她後背上,“不會害怕的物什,早就沒了。所以很是正常,你不必因此愧疚。”
雖然師尊給她繞了個彎子,卿舟雪事後想想,怎麼看與當下情形也無甚干係。不過她這麼一說,卿舟雪的心中那點灰塵被不知不覺地擦乾淨,耳畔響徹的暴雨雷鳴,仿佛也因此沒有那般可怖。
興許最主要的,還是她現下抱著她,如同孤舟有岸可靠,不畏風高浪急。
她慢慢把心事卸下,一身疲憊襲來,又聞著熟悉的氣息,很快便去與周公話夢。
雲舒塵察覺到肩膀上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,人的手也一點一點放鬆落下來。
其實她本可以讓雨停,雷鳴止息。指尖的法訣都已經掐好,不知為何,被卿舟雪主動回擁以後,她逐漸淡了這心思。
因著她的徒兒長大了,不再主動湊過來,師徒之間的距離愈發疏離。雲舒塵心道大概是因著自己那一段時日拒絕她過多所致,徒兒並無什麼掙扎,就那麼自然地接受了。
可是她當真接受了,雲舒塵卻逐漸後悔起來。況且想通以後,隨著一次又一次的落空,她心中不算厚重的悔意疊了又疊,現下已經是——三分惆悵七分難捱,十分後悔。
難能可貴,簡直是抱一次少一次。
雲舒塵垂眸,亦闔上眼睛,任她靠了會兒。她克制著自己不要過度沉溺,片刻後,將那人的身軀輕輕推下,半攬著讓她滑到床上。
她起身推開門,兩隻幽綠的貓眼盯上了她,正攀在樹梢上勾尾巴。
雲舒塵抬眼,“你去尋一趟妙瞬,流雲仙宗那邊的動向,自此後起,事無巨細皆要記下。之前送到我手頭來的東西還是粗略了些,讓她不必篩選了。”
“去吧。”
樹影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,貓影很快消失。
第51章
卿舟雪已然是太初境同輩中數一數二的人物。她的落敗無異於給其他同門的心中也蒙上一層陰影。
顧若水的一劍極為漂亮瀟灑,當日許多人只瞧見了劍影,如亮白色的雷電一樣迅捷而強大。
不過流雲仙宗那邊隨從的弟子並不意外,於他們而言,首席大師姐乃劍魂轉世,自小天資卓絕,於劍道一事上,同境修為中從無敗績,也不應該有敗績。
這是他們心中一座難以逾越,只能瞻仰的高峰。
蕭大師兄那一日並未參賽,緣由是醉得像個死狗,無人能拉得動他。這一錯過,又被掌門提著耳朵狠狠訓斥一通,而後在禁閉室不知悔改了幾月,他剛一踏出禁閉室的門,便被一道目光盯上。
“師兄留步。”
蕭鴻看著那散發著幽幽冷氣的卿師妹,正詫異她從哪裡冒出來,“幹啥?”
“有空比劍麼?”
他下意識往腰邊摸了摸,該掛著寶貝酒壺的地方空空如也,早已被掌門沒收。這一摸便有些不爽,他亦有點不爽地盯著她,擺擺手:“改天,我現下要去喝酒。”
卿舟雪卻說:“且慢。”
她自納戒中找了找,那日與阮明珠她們去山下吃酒時,給她與白蘇多要了幾壺,自然沒有喝。
一精緻的酒壺憑空出現在她手上,隔空一扔,蕭鴻一下子接住,揭開蓋兒來一聞,噴香的好酒。
卿舟雪負劍而立,不依不饒,“有酒了,可否比劍?”
蕭鴻一愣,倒不客氣,仰頭灌了一口,咕咚咕咚吞下肚去,而後喟然長嘆,“真夠意思的。成,比蓮青那混小子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