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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最終不知為何停了下來,轉身,回頭望了一眼。
魔域的天空一直陰沉,但今日難得天清氣和,落日殘陽染紅了整片天空,竟顯出蒼涼落寞之感。
在夕陽的一片光暈之中,她再也看不清師尊的臉。
只能瞧見女人端然不動的剪影,還是如初見時那般風華無雙。
這個場面。
是卿舟雪對魔域的最後一抹記憶。
*
卿舟雪回過神來,眼前哪裡有什麼殘陽的濃麗,只有鶴衣峰上一片清寂的大雪,紛紛揚揚灑滿了天空。
她盤腿而坐,愣了半晌,直到窗前飛了點雪花進來,濡濕了地面。
她才站起身來,將窗戶闔上。
自從離開雲舒塵以來,隨著日復一日的勤勉修煉,卿舟雪的道心已經穩固許多。
沒有再吐過血。
修為也往上精進了一段。
爐中的九和香已經熄滅了許多年,卿舟雪一個人住在此處,也未曾將它再次點燃過。
因此室內不再有曾經的那種溫柔香味,只能嗅到清冽山野草木氣息。
獨自走向巔峰的路途,也許註定是孤寂的。
卿舟雪自從魔域回來以後,便閉門不出,不再見諸位師姐妹,也沒有和師叔們會過面。
她無知無覺地修煉著,生命中好像什麼也不剩下,在無情道的一片空寂之中,竭盡全力地攫取著周遭的靈氣,化為內用。
這些年唯一還會再說話的人,興許是太上忘情。
“忘情之道,既是寂滅,也非寂滅。”
卿舟雪雖然琢磨了很久,但是卻始終參不透這一句話,“此為何意?”
太上忘情道:“無情道的最高境界,並非徹底喪失感情。這只是其中的一個階段罷了。”
“所以我前些年一直等著,待你找回情根以後才來見你。”
卿舟雪思忖片刻,腦中頓時想起了三句話。當年在冰洞之中,空靈入耳的三句話。
其一為不及情,其二為情之所鍾,其三才是忘情。
“你比我教過的任何一個弟子都要契合。”太上忘情看著她,微微一笑:“畢竟人生來皆有情有欲,他們一般不會經歷第一個階段。”
而卿舟雪出生時情根不全,在多年對感情的追逐之中,恰好誤打誤撞地完滿了第一階段的修行。
卿舟雪蹙眉道:“如我現在這般,什麼也不想,能算是忘情了?”
“不。這只是寂滅。”
“如何跨入下一個階段?”
太上忘情似是思忖,“因人而異。我當年……也不知是為了何事,一下子便突破了。無法供你借鑑。”
“興許還得再等等罷,機緣未至。”她似乎也有些無奈。
卿舟雪抬起眼睫,忽然感覺有點諷刺。
“老祖薄情寡慾,看起來倒是不像對萬事萬物有情的樣子。”
太上忘情聞言,也並未惱怒:“劍魂,你若是也記得反覆活了這麼多的歲月,冷眼瞧著同一批人生生死死,起初興許會有所觸動,對於熟悉面孔的離去無所適從——直到後來總會麻木。”
“終有一日會什麼也不剩的。”
卿舟雪在心底嘆了口氣。
一通對話,依舊沒什麼收穫,也沒有什麼突破。
她只得趕回來,一路走出流雲仙宗。
這幾年,因為太上忘情的守約,兩宗之間一直相安無事,都在休養生息。
而朝雲霧底下望去,人間亦很安寧,是一個暖冬。
唯一動盪之處,於卿舟雪也算是好消息,魔域越發繁榮昌盛,版圖已經逐步躍過了北源山一帶,讓那一堆聚集的小宗門夜不能寐,集體往南邊遷了幾十公里。
這個世界太平得不像樣子,人人面上都還算輕鬆,過著個自的歡喜與愁苦。
但是卿舟雪總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。
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。
今日天邊又生異象,白日無雲,卻總是閃電雷鳴。
卿舟雪立於一夢崖頂端思索道法時,偶然得見一道天雷斬向主峰。
電光在白日裡亮過,甚是不顯。但雷鳴聲卻足以讓卿舟雪足下的整個山峰抖了抖。
而主峰的結界之上,再次破開一個豁口。
不過片刻,主峰上下又忙碌起來,好在有結界護佑,不然那一道雷電劈下,其力度之猛,似乎足以讓峰脈折斷。
卿舟雪向那邊沉默地望了一眼,上一次太上忘情拿太初境威脅她時,也曾破壞了結界。
同樣的景象,讓她陷入了不怎麼好的回憶。
也不知掌門如何了。
罷了。想必有柳師叔在,大家應當都無虞。
天道的崩壞似乎一直在持續著。
卿舟雪現如今更擔心這件事,她自覺要加快進度。萬一崩潰到一定程度,已經無法內化靈力,到時候只會更加被動。於是她依舊沒有走出鶴衣峰,自崖邊走回房內,繼續閉眸打坐修行。
這一閉目冥思,不知天黑天亮,又是數年過去。
光陰在指縫中溜走。
當她差不多達到大乘期的修為時,無情道也徹底卡死在瓶頸,修行速度逐步放緩——縱然如此,也較之前速度的相差無幾。
此類功法,光從修行的角度上來看,的確成效顯著,令人驚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