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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沒瞧見你把孩子都嚇哭了麼?”
柳尋芹正觀察那道傷口,聚精會神到如入無人之境,雲舒塵一指戳在她肩膀上,她才回過神來。
她一抬頭,正對上小孩濕潤的眼睛。柳長老輕咳一聲,鬆開了她的手,並以靈力完全癒合了那道傷口。
卿舟雪連忙把手抽回去,看樣子恨不得整個身體都縮到牆裡,警惕著柳尋芹。
柳長老負手起身,其實她體貌不過豆蔻少女,可惜常年跨著個臉,瞧著生人勿近。
“你傷口癒合速度是常人的數倍。”她下了定論。
“剛才那一道口子,不還是一道口子?”
“學修醫道者,雙眼所見與你不同。我能看見生肌之效。”柳尋芹的目光又忍不住挪到卿舟雪身上,似乎有些不甘心地問,“雲舒塵。”
“此等體質罕見,醫書上記載十分缺漏。你可把她借我一用?”
柳尋芹是九州赫赫有名的醫仙,她醉心於此已然多年。
醫仙性情孤傲,空有妙手並無仁心,平日看病救人全看心情。
遇著順眼的來者不拒,倘若不順眼的來求醫,便是抬著滔天的富貴喊祖奶奶都沒用。
她對於一些疑難雜症,罕見情形有極大的探索欲,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。
卿舟雪這樣的,便是雲舒塵不去主動尋她,她也會過來好生研究一二。雲舒塵也正好順水推舟地將人請來,還能看看這個天命不凡小傢伙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。
卿舟雪聞言一抖,忍不住又往雲舒塵那邊靠了靠。
她總感覺柳長老瞧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人,而是案上可以拆卸骨頭切割肌理的魚肉。
然而,溫熱的手心撫於她的頭頂,力度不重,也許有幾分慰藉作用。卿舟雪聽到手的主人柔聲說:
“她現如今這般怕人,還是算了。”
柳長老見狀,也不再糾結,淡淡地點了點頭又檢查了一下她的情況,開了幾副調理的方子,便孑然離去,未置一言。
“我為何還得喝藥?”
卿舟雪盯著那字跡,好歹認出幾味是常見的藥材名。那日疼得快要死了,她對於這種東西顯然有了不小的陰影。
“因為你剛築基,境界不穩。不用喝太久的。”
聽到“築基”二字,她下意識瞥向床頭的古書,這幾日間隙中讀了不少。
《聞初要道》是一本適用於剛剛踏上修仙之路的修士的基本引導,語言還算通俗。雲舒塵給她此書,並不是隨便挑的一本。
【築基】是【引氣入體】後的一個大章節,標誌著真正邁入修仙的境界。她尚未參透引氣入體有何法門,結果就直接跨了這一步,感覺頗有點微妙。
方才柳長老說什麼“天材地寶”,雲舒塵給她喝的中藥一般的粘稠物質,喝完以後一步就邁入築基期——顯然很是昂貴。
連同為修仙者的柳長老,都覺得昂貴的東西。
她在她身上的花費,似乎遠遠超過了卿舟雪理解的範圍。
“你會收我當徒弟嗎?”
也許將她撿回來,留個住處,給口飯吃,還能解釋為一種憐憫與善心。
但如今,她實在想不到除收徒之外,雲舒塵還有什麼理由花心力栽培自己。
雲舒塵聞言,輕挑柳眉。
“這可不是一廂情願的事情。”
“太初境分為內門與外門。由外門經過一次筆試進入內門,內門再進行擂台賽與相關考核,每屆可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,但最終能站上掌門殿,成為親傳弟子的卻寥寥無幾。”
“所以,”她悠悠嘆了口氣,“別的暫且不論,本座能否名正言順地將你留著,也需得在那殿上見著你的人才是。”
言下之意,她有心,但需卿舟雪自己爭取。
卿舟雪聽得認真,片刻後,她垂眸道,“嗯。”
“難得見到個中意的,”她的語氣故作憂愁,“你可別讓我失望。”
“嗯!”
彼時的卿舟雪還不知什麼叫做哄誘小孩。她並未發覺就在這輕鬆的幾句中,自己的未來很多年算是被那個女人套得明明白白。
入夜以後,卿舟雪再度點燃了燈,將那本《聞初要道》又看一遍。先前有諸多不解之處,重讀時已經有了些眉目。
築基以後,身體隱約出現一絲難以形容的微妙的變化。雲舒塵只讓她這幾日先適應一二。
那書看著看著,卿舟雪重新抬起了手。
形隨意賦。
她努力了很久,在心中構思著“水”的觸感,“水”的形狀。江河湖海如何奔流,如何匯入一條大川。
直到指尖傳來一抹濕涼。再度睜開眼時,一滴圓潤的水珠凝聚於指尖。
那么小且微亮,折射著融融火光。
第7章
自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後,天氣冷了幾天,然後忽然暖和起來,並一直沉浸在這種暖洋洋的氛圍里。
鶴衣峰再沒有下過雪。
當最後一團殘雪也消融殆盡後,綠茸茸的草尖全部都冒了出來。
卿舟雪在各峰流連的日子並未因為築基而中止。
常年累月的爬山鍛鍊了她的體力,以往早上出門,得披星戴月地回家。後來逐漸可以摸見晚霞的尾巴。直到現在,她踏著餘暉敲響鶴衣峰的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