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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到人都走遠。
當時唐無月再怎麼欺負她,唐迦葉再如何冷嘲她,她勉力維持著最後一點點自尊,沒有讓眼淚落下來。
現在的天色暗了許多,曦光晦澀不明。她此刻動不了,又無人看得見,終於可以暗自舔舐傷痕。遂靠在冰冷的地磚上,淚痕一道道,哭得靜默無聲,沾深了一小片。
唐迦葉走了良久,本也是心煩意亂,出門散心。
她的修為較高,可聽得很遠。此刻,背後的風送來了那個小姑娘的輕聲哽咽,像是在向上天禱告,抑或是說喃喃自語,“娘親……”
“我真的……真的已經很用功了。”
唐迦葉頓住腳步,不知為何,她慢慢垂下眼睫。又想起了阿姊尚在時,笑著將在襁褓里的小丫頭,忽然一下丟到她的懷裡,炫耀地問她這孩子是不是漂亮得很。
當時唐迦葉雖有些不滿她的仙家血脈,但遠遠談不上恨之入骨,無奈地抱了一路。
只是可惜後來,物是人非。
她猶豫片刻,抬手以魔氣幻化出一隻黑色的鴉雀,吩咐道:“去尋祭司,讓她把那丫頭接回去療傷。”
雀鳥拍了拍翅膀,飛向媧神祭壇。
只落下一片黑羽,握在她掌心。
第115章 前塵若執(下)雲舒塵番外
“我說啊。”
祭司大人抬著小姑娘的下巴,有些心疼地看向她臉上的淤青和傷口,“唐無月那小屁孩,真是欠收拾得很。”
她的臉上貼了一層黏糊糊的傷藥,祭司大人調出來的玩意味道總是有些奇怪。不過見效還不錯,一敷上去,冰涼的感覺就覆過了那一層火辣。
“不過你也莫要太怨君上了。”祭司大人放下瓷碗,揉了揉她的頭髮,“她不都是在跟你過不去,實則更多的還是在和流雲仙宗過不去。”
“她們姊妹二人,自幼一起長大,情同手足。你的母親死了,君上甚是難過,她本就是個偏執的性子,一日不能報仇於流雲仙宗,一日便不得安生……其實你不知道吧?她以前是個開朗的人呢。”
“你和雲芷煙太像了。”祭司大人打量著她,嘆了口氣,“不笑的時候,更像。她看著你估計很矛盾。”
“我的另一個母親……真的殺了我的母上?”她仰起頭,因為敷了藥,嘴唇動得有些艱難。
“據我所知,”祭司大人頓了頓,她對上那孩子的眼,“那一日,流雲仙宗設下誅魔大陣,她們倆在裡頭同歸於盡。”
“好了。”祭司大人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小腦袋,“都過去了,不要想了。”
雲舒塵垂下眼睫。
她的血脈之中,仙道的氣息和魔道的氣息不斷對沖,因而軀體內耗嚴重,天生孱弱。她的存在本身而言,更像是雙親犯下的錯。
一個詛咒。
大祭司瞧她神色不對,連忙岔開了話題。轉而對雲舒塵講起唐迦若——也就是她的母親,當年是如何率著女希氏一族,收服魔域九重天,建立伽羅殿統管其他部族的往事。
大祭司幾言幾語的勾勒之中,能征善戰,多智果敢的初代女君形象活靈活現。
雲舒塵的記憶中留下過“她”的身影,時而是她編的髮式,時而是她哼的歌謠,只是面容終究是記不清楚了。
隔著大祭司的低聲敘述,她得以短暫地享受擁有“她”的感覺。因此這些故事,雲舒塵一貫是愛聽的。
“祭司大人,有個自稱是郁離的小孩兒求見。”門口傳來一聲通報。
“嗯?”祭司大人打住了講故事,她笑道,“是來找塵兒的罷。讓她直接進來就是。”
門口現出一個小姑娘的身影,她的馬尾高高紮起。
郁離顯然是得知了什麼風聲,一路小跑著,急急忙忙地進來,她一見雲舒塵的臉,頓時眉毛倒豎,看向祭司大人,“大人,這是誰幹的?我這就去討個公道。”
“慢著。”大祭司說,“你這彎刀都挎上了,莫不是去打架的?”
郁離聞言,又扭過身來,點了點頭。她的半邊頸脖上,有青綠色的雀鳥紋樣,旁人一看便知,她是郁大將軍家的後人。
早年唐迦若與郁離的母親有知遇之恩,因而這兩個小輩來往密切。雖說一個是少君,一個是將臣之女,但由於年紀還小,相處起來並無間隙。
“別去了。”祭司嘆了口氣,“是唐無月。君上已經罰過她,你還能去打她不成?”
郁離一愣,頓了頓,沒話可說,只好坐在了雲舒塵身旁。她問道,“你沒事吧?”
雲舒塵搖了搖頭。
郁離的眼光一直從她半邊敷藥的臉瞧到被布包纏的手腕。然後緊盯著那手腕,“祭司大人,我想不通。前任女君還沒去世多久,她們就敢這麼對她?那以後還得——”
“不得妄議君上。”祭司打斷她,瞥了一眼,“半點不懂規矩的小傢伙。”
郁離哦了一聲。她腰間還挎著個布袋,裡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。她低頭在裡面掏出一隻小花貓來,舉在雲舒塵面前,笑道,“你看,我把它抓回來了。”
那隻花貓肉嘟嘟的爪墊,正在上下晃悠,很是可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