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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舒塵總覺得卿舟雪要開口說些什麼時,卻都被寡言的徒兒給咽了回去。
接下來這般一問,卿舟雪頓了頓,抬眼看向她的眼睛,心中仍是記掛著一事。
“……師尊,你覺得兩個女人在一起,這樣好麼?”她的目光不躲不避地看著她。
她的師尊先是一愣,而後看了她一眼,似乎又想起了什麼。她不動聲色地反問道,“你覺得好不好。”
“雖不明白為何旁人對此多有指點,”卿舟雪即答道,“不過我覺得若是相互喜歡,那便很好。”
並不是很意外。
一陣風吹起,夾雜了些碎雪,飛落於雲舒塵的鬢邊。卿舟雪剛把這話說完,便抬手替她慢慢捻了下來。
雲舒塵抬眼時,正好自她眸中瞧見了一個小小的倒影,是自己。天與地一片白茫茫,她眼中再未載諸多顏色,只有一個自己。
一撮小火苗,不知怎的就在心底暖暖地燒起來。那個不知困擾了多久的猜疑,兜兜轉轉,在這種專注的凝視下,忽而有了冒頭跡象。
“那卿兒喜歡師妹麼?”
雲舒塵也不知自己是懷著何等心情講出這麼一句話。
卿舟雪的眉梢微蹙,一時並未發言。
雲舒塵瞧她臉色猶疑,方才心中微燃的一蹙火苗,似乎在冷風中被澆滅,人也倏然清醒了許多。她輕咳一聲,彎著唇,“瞧這模樣,情根深種。”
沒想到徒兒疑惑道,“師尊說的是哪個師妹?亦或是說所有師妹?”
師妹有很多,分為外門和內門。內門裡有阮明珠,還有幾個同時入門,但交往並不過密的師妹。外門則皆是師妹,包括被她們帶回來的余英。
雲舒塵一下子拋出如此宏大的詞兒,她那木頭做的徒弟一時開始嚴謹而審慎的思考。
聽著這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問,雲舒塵先是愣住,而後神色微冷,一撲一滅地,饒是她也失掉了耐性,淡聲道,“阮明珠。”
“還好的。不過她時而有點吵。”卿舟雪答得很快。
還好。
若是問她喜不喜歡自己,也這般說“還好”,雲舒塵捫心自問,定然會想將她再扔一遍一夢崖。
她突然不想執著於此問了,落到這冷冰冰的小美人身上,估計也是一樣,省得氣得心口疼。
在心底冷哼一聲,雲舒塵朝她扔了句“倦了”,便拂袖往屋內走去。
“可我覺得不怎麼對勁。”袖口卻不知何時被卿舟雪牽住,她似乎是無意地握緊了那片衣料,還在垂眸思索,“師尊,我覺得我對阮師妹,並非如話本子裡的師姐師妹那樣。”
“嗯。”雲舒塵背對著她,稍微回眸,“何處不一樣?”
“我不想親她的臉,也不想親她的脖子,對於和她同床共枕,還要將衣裳脫去……”卿舟雪愈發蹙眉,仔細回憶著話本里模糊的一些片段。
雲舒塵覺得臉熱,只聽得一二行,便嗔道,“打住。你……無需再描述這麼多‘不想’了。”
卿舟雪安靜地閉上嘴。
言語青澀,但足夠讓人明白了。雲舒塵背對著她,心中似乎有一層薄霜消融,留下的一行行褶子也終於被撫平。
當真是,平平整整了。
她走向屋內,並未回頭。忽然覺得自己病這一遭十分可憐。但心疼自己歸心疼,人卻半點不難受,反而有一種撥雪尋春的隱含期待,在凜然冬日中悄然萌生。
她最終還是眉眼微彎,無聲地笑了,又不太想讓徒兒瞧見,剛踏入門檻便很快啪地合上門。
她的徒弟始料未及,被莫名關在門外,險些撞到額頭。
“師尊?”
叩了下門,無人回應。
雲舒塵背靠著門,將神色理得平靜了,這才將其打開。若無其事道,“進來。”
*
臨到睡時,卿舟雪才猛然想起,方才分明是自己先問師尊的。但是她並未回答,而是反問,莫名將卿舟雪繞了進去,一時也未曾覺得不對。
見今日時間尚早,雲舒塵笑問她,“要看話本子麼?”
“……”卿舟雪一時愣住,當初師尊說這東西看多了不好,就將她的收走了。此刻為何突然換了態度?
雲舒塵輕咳一聲,“那時你還小,現在二十一了。看一些也不打緊的。”
她雖不懂得這兩三年的功夫,何以讓自己一下子不小了,不過師尊收羅的話本,有幾本的名字的確讓人想看。
卿舟雪又記起自己曾經發的誓,一時搖擺不定。
最終她還是相當有底線地,搖了搖頭,只是道,“師尊今日還未回答我那一問。”
“那一問?”女人將這三字念了一遍,好整以暇地看著她,“你問這個作甚。”
“因為我並不知曉,”卿舟雪說,“師尊可會厭惡我成日想挨著你?有點像那話本中所言,我發覺並非所有人都與我一樣,有些姑娘覺得這樣不好。”
所以擔心她也這樣想。對嗎?
雲舒塵恍然醒悟徒兒的前一段時日的冷淡與謹慎,這到底是繞了多大一個彎子。
看來平日裡,與她還是把話說少了——但那悶葫蘆自小到大,也沒有什麼不悶的趨勢,倒不是一日兩日形成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