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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往後一靠,並未砸向冰冷的地面,而是砸在了一個柔軟的懷抱里。雲舒塵接住了她,將其撈了起來,她似乎有些緊張,抱人抱得很緊。
柳尋芹走過去,把住卿舟雪的脈象,竟發現她已經平穩下來。
“只是睡著了。”
太上忘情在一旁靜靜地看著,她方才一直在看卿舟雪,此刻卻開始打量起雲舒塵,依舊沒什麼波瀾,似乎只是遠離人煙,瞧了一場冷清的戲。
她看著雲舒塵撫平卿舟雪蹙著的眉梢,又看著她將臉貼在她臉上,眼尾的淚痕與鬢邊的髮絲糾合於一處,糊成一片。
“她喜歡的人是你?”
太上忘情問道。
雲舒塵一頓,她終於抬起臉看向那女人,卻並未作答。
太上忘情觀她神色,提防之意格外明顯,遂嘆了口氣,不再多言。
她轉身離去,一揮衣袖,片片已經瓦解的碎石聚攏而來,四面八方,像是星河一樣。
巍峨的主殿,一點一點地被碎片湊齊,恰如風沙過後的古道,大霧散盡後的谷底——重新浮現在她們的面前。
太上忘情將腳下碎成幾塊的浮石拼攏,又化為一整塊廣闊的石板。她有條不紊地收拾著眼前的殘局,儘量復原了可見的樓閣。
“這與老祖有何干係?”
雲舒塵忽然開口道。
太上忘情回過身來,她的目光盯在雲舒塵臉上,若有所思:“並無。只是想知曉兩情相悅是為何感受。”
雲舒塵莫名地看了她一眼,眉梢微蹙,心中詫異萬分——這女人要修習無情道,不知活過了多少個年頭,按理來說應當早冷了心腸,寡淡無欲,怎還會像個懷春少女一般好奇這些問題。
太上忘情等了一會兒,未聽到回答。雲舒塵緘默地抱起了卿舟雪,現在她渾身皆疼,累得屬實沒有力氣和面前這位祖宗閒聊。
她扶著卿兒,剛走一步。
太上忘情的聲音幽幽淡淡地傳來:“把劍魂留下。”
雲舒塵的手一緊,她扭頭道:“你尋她多年,究竟想做什麼?”
太上忘情並未回答。
雲舒塵已經開始冷靜盤算,現如今她剛剛渡劫,內傷嚴重,太上忘情倘若要搶,她肯定是打不過的。
只能擋一擋她,然後讓柳尋芹帶著卿舟雪速速逃開,但是這法子似乎勝算也並非很大。她的手指微微捏緊,扣住了卿舟雪的腰身。
“多年未見,有一些事要談。”
太上忘情的聲音聽不出喜怒。
雲舒塵一愣,卿舟雪年紀輕輕,在太初境長大,她怎麼會和這女人扯上關係?
怎麼想都不可能。
她笑了笑:“怕是認錯人了。”
“未曾認錯。”
她既不鬆口,也不攔人,這生性著實奇怪。雲舒塵和柳尋芹二人面面相覷,終於是雲舒塵變了神色,冷冷道:“我若說不呢?”
氣氛頓時緊張起來,四周只餘風聲嗚咽。
“那你就將她帶回去罷了。”
她很隨和。
雲舒塵又一愣,太上忘情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。
她現在若想要回想起她的長相,卻發現記憶中昏亂一團,哪怕是刻意記住也記不清楚。
柳尋芹等了她片刻,又道:“愣著作甚?人已走了。”
雲舒塵莫名其妙:“……”
她收起心中困惑,但不管如何,卿兒還在懷中就好,趁早離了此地要緊。
雲舒塵轉身剛踏上一層雲朵,飛出沒多遠,再三確認身後並無追兵。她任由柳尋芹馭著雲,飄過流雲仙宗的地盤。
清風徐來。
方才渡劫成功之時,她皮外傷皆已癒合。現如今主要是胸悶氣短,但運功一下,還算不錯。
雲舒塵這時才感覺到一絲劫後餘生的放鬆。她攤開自己的手心,發覺和太上忘情說話時,不知不覺,手中已經冷汗涔涔。
那人很是奇怪。
自己渡劫劈了她宗門那麼大塊地方,而徒兒圍著她打殺半天,她竟然半點不放在心上,只是轉身默默地將其修好一部分。
倘若擱在自己身上,面對一群並不熟識的人如此造次,雲舒塵大概不會心平氣和。
“後會有期。”
她才剛剛放鬆一點兒,一道傳音自她識海中突兀響起,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。
雲舒塵驟然回頭望去,雙眸微睜,她張望許久,渾身又如立馬拉緊的一把弦。
而四周只余白雲清風,不見多餘外人。
只有那句虛無縹緲的話,如擂鼓一般砸在心間,震得她臉色愈發蒼白。
柳尋芹並未聽見,見她臉色不對,“不適?”
雲舒塵抿了一下唇,闔上眼睛,“無事。”
*
卿舟雪在昏迷之時,墜入一個很長的夢。
她夢見自己變成了劍魂,尚無形蹤,一直飄蕩在一個常年不見光亮,唯有一盞明燈的地方。
劍靈在周身說話,嘰嘰喳喳,咋一聽很是頭疼。
但很長一段時日內,她正是靠著這種聲響,來排解常年的寂寥。倘若聽困了,它們也在小聲地噓起來,哼哼唧唧,仿佛在唱著搖籃曲。
她於此處,睡得像個不知愁緒的孩童,度過了漫漫的歲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