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頁
體內的修為仍然是築基期。
這幾年她也看了不少修行的法門,嘗試過,只是一直不能將天地靈氣納為己有。就像手中的細沙,握得再緊也逃不過滑脫。
卿舟雪起先只是以為自己的理解不到位,沒成想……原是先天條件的問題。
甚至這體內的築基期修為應該也不算來自於她,而是來自於雲舒塵灌給她的一碗固本培元的湯藥。
翻來覆去,她從未感覺時間流逝得如此緩慢,月光挪了幾寸,怎麼也挪不過窗前。
此刻,門外響起兩三聲貓咪撓門的聲音,卿舟雪心中微微一突,翻身下床,把門撐了一縫。
“主人喊你過去一趟。”
阿錦似乎有點擔心她,一直貼著人腳跟走到雲舒塵門口,壓低嗓音道,“沒事兒,你要是當真修不了道,我與主人說說情,日後許你留下協助我做些擇菜採購掃灑的活計……”
“你就莫要多嘴了。本座能聽見的。”
房內傳來淡淡一聲,那隻貓一下子嚇得竄上了牆。
卿舟雪輕吸了口氣,還是禮貌地叩了幾聲,再開了門。
雲長老並未坐在床上,而是斜靠在她的雕花梨木椅子上,看似剛剛沐浴完,散著滿頭青絲,襯得眉眼如畫。
桌上凌亂地擺著幾個小木片,小木片上刻著的神秘的紋路。
雲舒塵抬手,示意她坐下。
“聽我家的貓連後路都給你想好了,你覺得如何?”她依舊是彎著唇,優雅又散漫,似乎沒什麼煩心事掛在心頭一樣。
“挺不錯的。”
卿舟雪這話說得十分真誠,悄然抬起眼,卻被雲長老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。
她頓住,又識趣地搖搖頭。
雲舒塵觀她神色,那姑娘看著倒是淡定得很,腰身挺直,端正地坐在對面,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很乖的氣息:“全聽長老的意思。”
“你看上去也不是很難過。”
倘若尋常小少女經歷這種得而復失的打擊,估計現在已經萎靡不振了。
“難過也無用的,並不能改變結果。與其讓自己更難受些,倒不如少思少念了。”小少女垂下眼睫,語氣平靜。
雲舒塵對此不置可否。
她用指尖摁著木片挪開,將面前攤開的碎片一一擺整齊,羊脂玉一般白嫩的手背與深褐色的木片比對醒目。卿舟雪本盯著那些複雜的卦象,眼神卻不自覺挪到她手上。
她問:“那你可知道這是何物?”
“是卦象。”
“嗯。”雲舒塵收回手,“這是為我自己卜的卦。”
“而這卦中種種機緣,卻指向你。”
“我?”卿舟雪愣住。
雲長老將卦象一推,全部歸於散亂。她拂袖起身,慢慢走到卿舟雪旁邊。
卿舟雪側過頭,看著那隻手搭上了她的肩膀,用了三分的力道摁著,微微往下一按。一縷髮絲也同時垂下來,蹭在她的面頰邊。
“你不可能無法修煉。”
她在她耳旁,語氣輕柔得像一陣煙,卻把話說得斬釘截鐵。
“本座非是信你,而是相信親手算的卦。也相信天道不會對著尋常丫頭如此忌憚。”
卿舟雪低頭看著桌上的茶杯,水面澄澈如碧,恍惚地映出身後女人昳麗的容貌,還有她的。
“那我,”她微蹙眉,“我的靈根……”
“有個法子,倒是無人用過。”
她慢慢退開,“對於你而言,興許有生命危險,也是一場豪賭,成則能走上正軌,不成便死了。不過本座暫時只想得到這個,你可願試一試?”
興許讓才十四歲的孩子做這般決定,確實太殘忍了些。
可是仙路漫漫,修道之人的每一次渡劫都是在生死邊緣掙扎,從血與泥沼中浴火重生。
沒有人能保證每一次都是萬全的準備。
不願賭的懦夫,天資再高,也走不長遠。
“此事你好生想想,我予你一日時間。如果不願,我亦不會逼迫你,你自行下山去,做個凡人也沒什麼不好。”
“如果願意一試,明日辰時,就去一夢崖等著。”
…
卿舟雪回到自己的房間,雙腳把鞋一蹬,擺好,再次躺回了床上。她摸著床上做工精緻的棉被,似乎朝外的面還繡著銀線。
這兒隨便的布扯下一塊,都比她曾經穿過的任何一件衣服奢華許多。她承蒙雲舒塵照顧,過了六年衣食無憂的生活,比人生前八年哪一年都要好。
起初她來這兒的初心,是聽父親的話,尋個地方,求個溫飽,現在已經大大超過了預期。後來她讀書知道了那些道法,五行,天地自然,亦被其中的平衡與精妙所折服——雖然其中有為了筆試的成分,但倘若毫無興趣,也不會天天趕著大早去外門擠著課聽。
就止步於此,多有遺憾。
然後是答應了雲長老,要做她的徒弟。她本就沒什麼能報答她的,所以這件事情她絕不會忘記。
便當真是死了又如何。
她已經沒有親人,可能唯獨欠了雲長老幾年的恩情,也不會影響到其他人什麼,稱得上是赤條條無牽掛。
卿舟雪沒花幾刻就想通了這個問題,第二日一早,辰時,她準時出現在了一夢崖的峰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