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頁
“走了。”白蘇輕聲說,“感覺不到有活物了。”
為保險起見,她們又繼續等了一柱香的時間,見狼群沒有伏擊的意思,才將土壘轟然瓦解,自一堆土屑中爬出來。
幾人灰頭土臉地站在荒漠之中,抬頭一看,天邊居然隱約有一線泛白。
這十分不妙。
太陽一旦升起,會掩蓋住星光。白日難以辨別方向,她們能找路的時間不多了。
*
太初境,主峰掌門殿內。
一方透明的水鏡懸於殿中,倒映著一片潔白的荒原,幾個姑娘兜著滿是沙塵的頭巾,只露出一雙眼睛,沿著沙脊低頭趕路,一輪圓月在她們身後緩緩沉下,月光孤冷,竟有些蠻荒的美感。
雖然瞧不清臉,身量又相仿,雲舒塵卻仍憑著一種莫名的準頭,頭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徒兒。
她倒是鮮少見卿舟雪狼狽成這樣,遂在一旁支著下巴,看得十分得趣。
掌門瞥她一眼,不明白這個場面到底有甚好笑的。那女人眉眼含笑,雖不明顯,端然凝視不動時顯得尤為深情。
掌門收回目光,暗暗心驚,她莫非是看中了這一方映天水鏡?此物造價不菲,模樣又雕得精秀文雅,看起來倒是雲舒塵一慣喜愛的風格。
改日搬走罷,免得她惦記。
自從私庫虧空以後,他便対這個宗門的人性毫無指望。
看了半晌,雲舒塵的指腹輕敲桌面,似乎有點不滿,“不讓劍修帶劍這事兒是誰想出來的?”
“又不是你自個兒在裡頭。”越長歌翻了個白眼,“也無需這般緊張你那小徒兒罷。”
“是你想的?”雲舒塵並未忽略越長歌一瞬的僵硬,她一眼看過去,目光不動,直盯到那女人笑得愈發心虛。
她也朝越長歌溫溫柔柔地笑了笑,而後下一瞬,變臉一般淡去神色,收回目光,諷道:“無聊。”
“……”
雲舒塵不再看她,又將目光投向映天水鏡中的那幾個人影。
此刻天幕呈淡青色,已經完全天亮。
日光照個幾刻,卿舟雪便覺得腳下的沙礫摸來滾燙,隔著層鞋也能感覺到灼熱的溫度。
周遭的靈氣稀薄,本就讓生在太初境靈脈之處的修道人不適。再加上避無可避的烈火烹油的熱意,捂出來的汗珠掛滿了額頭。
“這要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頭?”阮明珠把林尋真手中的地圖拿過來,眯著眼睛,以手指為尺寸,丈量了一下,絕望道,“怎麼還有一半!”
“昨日被狼群困了一夜。”林尋真嘆口氣,“能走到這個地方不錯了。也不知別人如何,我們走這一路,竟沒遇到一個生人。”
卿舟雪說,“儘可能走快一些便好。”
她盡力在身旁形成一片涼意籠罩之域,只可惜這裡條件惡劣,效果不算太好,不過聊勝於無。她的幾個同門恨不得貼著她走路。
白日她們走不了太遠,免得錯了方向。不過今日運道較好,竟尋到了一片綠洲。當白蘇的手搭上一株半死不活的枯樹時,它低垂的葉片逐漸昂揚,抽枝發芽,以緩慢生長之勢,於身下投下大片的濃蔭。
她們決定先歇息於此處,避開日頭最烈的時刻,到了傍晚再出發。
綠洲的一汪水尤為清澈,光是坐在旁邊就能感覺到涼風習習。卿舟雪靠在樹幹上,安靜地望向遠方滾燙的太陽。
不得不說,此處雖然荒涼。但書中讀到的長河落日,大漠茫茫,竟一下子來到了跟前。
不同於鶴衣峰上景色秀麗,此處別有一番壯闊悲涼的美。天地之間,人軀渺茫,只剩這一片銀白的荒漠,盤亘於被遺忘的歲月。
要是能與師尊一起看就好了。
她人生所見之美景,江河湖海,奇峰幽谷,似乎總與雲舒塵一起領略過。
卿舟雪並不知曉她的師尊此刻也確實在秘境之外,透過一方映天水鏡,與她一同賞景。直到掌門清咳一聲,“別總是盯著她們瞧了。我們看看別的孩子。”
“我看有人不怎麼樂意……唔!”越長歌還未說完,便忽然坐直了身子,動作之大,險些打翻柳尋芹的茶盞。
柳尋芹蹙著眉,不動聲色地離她坐遠了一些,和茶杯一起。
其餘幾位長老也莫名道,“你怎麼了?”
越長歌捂著嘴,雙眸含淚,她瞪圓了一雙鳳眼,盯著坐在身旁的雲舒塵——只見那女人手把著茶,低垂眼帘,放到唇邊虛虛地吹了一口,舉手投足說不出的優雅。收到眼神,甚至詢問關切地看向越長歌。
但無人知道,長桌之下,裙擺遮掩,她正用鞋底狠狠碾著越長歌的鞋面,毫不留情。
第61章
當落日的最後一圈兒紅邊也緩緩挪下遠方的沙山時,又到了啟程之時。
她們休息了整個中午與下午,此刻養精蓄銳,腳步總算帶上了一絲輕快。
走過沙地,又淌過一條細流,小片草地,大片的密林映入眼帘。
正是此處。
靈氣一下子濃郁起來,幾人仿佛橫在沙灘上渴水的魚,終於被一個浪花捲入水中。支撐了這幾日,丹田之中快要枯竭的靈力終於得以滋潤,通體倍感舒暢,周身都輕盈得似要隨風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