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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上忽然被緊緊拉住,雲舒塵側過目光,走過幾步,臨至進門時,才溫聲問道:“你瞧著我做什麼?”
卿舟雪細數著想要做的事:“師尊,我們下山遊歷去可好?”
雲舒塵微微一愣,奇道:“你不是最喜歡待在山上不動彈了麼。”
卿舟雪搖了搖頭,“上次和你三年在外頭晃蕩,心境平和,修行亦很快。”
“近日怕是不行。”雲舒塵揉了揉她的臉蛋,“現如今太初境的事情挺多的,掌門也負了傷。”
“不過……”
雲舒塵的話鋒忽然轉回,她直視著卿舟雪,輕聲問道:“太上忘情到底和你說了什麼?怎麼又會放你歸來?”
就知道,也瞞不了她多久。
饒得開一時,饒不開一世。
卿舟雪沉思起來,她突然發覺握在手心中的那一隻手,似乎也因為懸而未訣的答案而細細密密出了點汗。
師尊好像在緊張。
卿舟雪將那位祖宗於未來所見之事,一五一十地再與雲舒塵說了一遍。
卻隱去了她讓她修習無情道,取代天道的部分。
她著重講述了太上忘□□要在渡劫之時,讓自己完全消滅九道雷劫一事。
雲舒塵敏銳地捉住這個漏洞,她問道:“如你所言,倘若這一層隔閡被你破之,其後該如何?”
“興許她自己想替代天道吧。”
卿舟雪審慎地丟出這一句。這一句也不能深想——畢竟太上忘情只是人,她仍處於六道之內,此言無異於天方夜譚。
好在雲舒塵似乎並沒有往這邊想:“嗯,那為何先前她要讓你修習無情道?”
卿舟雪道:“興許是覺得這法門修行速度極快,而我目前實力尚不能抹殺天道。她想揠苗助長罷了。”
師尊眉尖若蹙,似乎還在思索。這一瞬的沉默,讓卿舟雪心如擂鼓,最終她伸出手,再次一把擁住雲舒塵。
雲舒塵一驚,“嗯?”
卿舟雪輕聲道:“不管前路如何。我會永遠陪著你的。”
她向來很少做出什麼承諾,但是一旦做出了便一定會做到。因為素知徒兒的秉性,這句話減輕了舒塵的許多憂心。
她又慢慢抱緊了她,露出一個淺笑:“嗯。”
*
卿舟雪這幾月過得很單調,白日修行,晚上看書。在對於無情道日復一日的鑽研之中,她的確感覺自己的修為一日千里,非尋常道法可比擬。
果然,人在捨棄以後,緊隨之而來便是得到。
也無怪乎此法如此滅絕人性,仍然有一部分修士想要追逐“忘情”的境界。
卿舟雪暫且沒有感覺有何不同,她只是覺得自己打坐更能靜下心來,獨處時思緒也愈發清明。
但是她卻莫名感覺到了一絲恐慌。
自己在雲舒塵身旁多年,才漸漸拾起來的情根,終究又要一點一點地被自己捨棄。
卿舟雪再一次打坐時,發現自己心中空空茫茫。她盯著師尊贈給她的白玉鐲看了半晌,忽然起身,走去了書房。
趁著雲舒塵還在睡覺,她得抽空做一些事情。
卿舟雪從書櫃底下搬出了一個木箱,裡頭積壓著這很多年來,自己寫下的隨筆。
一開始是為了通過太初境的考核,不得不按師尊要求,日日練著記著,磨練一下文筆。
後來她寫著寫著,竟成了習慣,在筆試結束以後,依舊保留了下來。偶爾想起來,便會記錄下來自己和她的日常。
卿舟雪將以往的隨筆一一翻看,而後自己蘸著筆墨,兀自記著。
師尊喜歡吃的東西。師尊平日起居的習慣。
卿舟雪蹙眉記了一通,又覺好笑,她想著無情道總不至於讓人失憶,讓這些都記不得了。
於是她再次提筆,寫下一行行墨字。宛若描摹丹青一般,勾勒出雲舒塵的一顰一笑。她何種神態是謂愉悅,什麼眼神是在難過。其中瑣碎非凡,甚至詳盡到該如何哄好她,以及什麼情況下自己需得做些什麼。
卿舟雪將自己與之後的自己一刀切開,仿佛是在苦口婆心地交代另一個人,事無巨細地寫下這些需得注意之處。
她決意如此,以後無事時便讀一遍,一遍又一遍,牢牢記在心間。倘若不能給她一份完整的情,至少……看起來該是完滿的。
火光映亮了卿舟雪冷清而專注的側臉。
在憶起曾經往事時,她臉上並無神傷,只餘溫柔。
*
才安靜幾日不久,林尋真卻在今天來了一趟鶴衣峰。
自從掌門知曉師徒二人之間的事情以後,她們倆人愈發沒什麼顧忌了。林尋真來得很體貼,約莫是在上午——這個時辰,哪怕是放眼人間,一般皆是起了身的。
不過那是所謂“一般”。
這時候雲舒塵正躺倒在卿舟雪雙膝上,發還未梳,聽著卿舟雪給念她那倒霉外甥女千里迢迢送過來的信——多是向她談一談魔域近來的狀況,以及問詢諸多事宜。
林尋真在涼亭中尋到二人時,雲師叔還在半夢半醒,軟著嗓音道:“……好聽,再念一遍。”
卿舟雪直直對上林尋真震驚的眼神,覺得此情此景有些尷尬,她清咳了一聲——這麼多年的修煉,好歹讓她也習得了一些羞恥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