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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雙修來治病的確是個偏門,若放眼修仙界的有頭有臉的醫修之中,能堂而皇之談論此道者甚少。
柳長老不是尋常之輩,卿舟雪似乎也不是什麼尋常之輩。平日裡兩個沉默寡言的人,還隔了一輩份,居然分外投緣,就雙修之術嚴謹討論起來。自然,主要是柳尋芹在事無巨細地囑咐卿舟雪。
真是奇了。
此般情形似乎有些詭異,雲舒塵再一次慶幸自己無需瞧見這場面,不然定會如坐針氈。
雖然現在也差不離。
日過西斜,她們二人才回到鶴衣峰。早先雷劫波及得整太初境個昏天暗地,阿錦被嚇得不知躲到哪裡去,直到今日才瞧見了它的身影。
準確地說,是一回家就瞧見了一些小菜。文火燉煮的魚肉青菜粥,一種顏色碧綠如草葉的糰子,規規矩矩地擺著。
如常地用過晚飯之後,卿舟雪似乎顯得有些緘默。
雖說她平日裡也沒什麼話,那只能算是安靜罷了。此般緘默——雲舒塵敏銳地嗅到了她滿腹心事,只是欲言又止的感覺。
“想說什麼?”
她沒有理會卿舟雪餵來的下一口粥,徑直開口問道。
卿舟雪的手腕懸在半空,頓了頓,最後又將勺子放回粥中,“師尊的病……我是冰靈根,恰好合適。”
“不一定合適就要用,不是麼?”雲舒塵不動聲色。
“可師尊受了傷,還中著毒。”卿舟雪蹙眉,給她倒了杯茶,“柳師叔說,不好再拖。”
“嗯。”
雲舒塵拿起茶杯,感受著熱氣撲上臉面。“那徒兒今日可學會了?”
“雙修。”
她一字一句地將這兩個字拋出來,伴隨著茶杯重新落回桌面發出的一聲極微的脆響。
“紙上得來終覺淺。”雲舒塵隨即鬆開茶杯,改為支起自己的下巴,似笑非笑,“你要試嗎?”
面前傳來一陣響動,她伸手向前摸了摸,很快觸到了一片如輕煙一般的柔軟衣料。雲舒塵拽著她的衣料,將人拉得近了些,輕嘆一聲,“你是不是忘了你現下碎了金丹。為師雖是重傷,但境界仍在。和我一起修煉,你那丹田承載得了這麼多的靈力麼?我若是一個不小心,你就得爆體而亡了。”
這的確是橫跨在治好師尊前的一道阻力。卿舟雪想到此處,卻並不以為意,“無事,師尊怎會不小心的。”
她明晃晃的信任讓雲舒塵一時住了嘴,竟不知說什麼好。她坐在原地,拿起茶又細細品著,垂落的長袖掩去了半邊神色。
沉默良久。
卿舟雪也觀她良久,她很熟悉她的細微神色。
她頓了頓,“師尊不願意如此?”
“自然不願。”
拉扯許久,雲舒塵終於說出了心裡話,連帶著擱茶的力度略重,茶杯里濺起來一星半點的水花。
“若你只是為了治好我的話。”
她站起身,扶著座椅。
卿舟雪習慣性地想要去搭把手,卻被她輕輕推開,“鶴衣峰的擺設我都清楚,不是真的需要你扶。”
卿舟雪愣在原地,看著那身影纖瘦的女人一步一步走回了屋內。她走得的確很穩,似乎在心中丈量著距離,站定在房門前,伸出一隻手摸索片刻,便扶穩了門框,抬腳邁了進去。
她定定地瞧著她的背影,心底忽然就抽疼一下。
直至很多年後,卿舟雪才明白此般心疼是為何——雲舒塵該是這樣的人,可以在她面前嬌弱一下,可以低頭去愛她,但骨子裡的驕矜永遠不會為任何人辱沒。
可師尊的毒怎麼辦?
卿舟雪的眉梢愈發蹙深,她驟然想起先前雲舒塵在聊話本時與她所言——“因為……她們那是愛慕之情,擱在人間會成親,放在修仙界會結為道侶,不是什麼親情友愛。這樣說,你能明白麼?”
成親。道侶。
這兩個詞在她腦海中浮沉了一瞬。
*
卿舟雪記憶里一直有一抹紅色,是她某一次去太初鎮上給境內的災民買米時碰見的。
彼時外邊戰亂,但太初鎮一派祥和。她走在街頭,忽然在身後聽著了些異響,回頭一看——
一滿面春風的少年郎,踩著烏黑的雲靴,跨著赤紅棗馬,胸前則扎了大紅花。
後頭有幾人抬著花轎,裡頭有個滿身紅霞的姑娘悄悄掀起一角簾,最後帘子垂落下來,花轎在吹鑼打鼓裡,滿天喧囂中緩緩遠去了。
卿舟雪在看熱鬧的人群中不慎聽聞一些八卦,這是誰誰家的小娘子出嫁,又是誰誰家的小郎君娶親。
她頭一次見識成親的禮儀,記得很是清楚。雖不知修仙界結為道侶是不是另有規矩,但大體應當是差不離的。
卿舟雪走去成衣坊,問了一下這兒的老闆娘,那種紅色的相當精緻繁複的衣物,這裡可有賣的?
老闆娘被她比劃得愣了半天,才反應過來指的是嫁衣。當即一拍手,笑道,“說來真巧啊,我這兒的繡娘趕工了一件,本是要做給人家的。結果兩家像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,這親事居然沒成。”
老闆娘本以為這玩意是賣不出去的,竟然還有這樣不嫌晦氣的姑娘眼巴巴湊上來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