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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她桌面上擱著的那一盆瓷器,裡頭只剩下了水,蓮花被人自根莖折斷,一齊帶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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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舒塵抱著那朵蓮,一直飛到太初境郊外才落地。
她打量著四周的環境,卻突然發現,這正是卿兒當年頂著天雷舞劍之處。
自重重劫雲之中,她的心反而靜了下來。依稀看見了某個白衣孤冷的少女,一個人自顧自地練劍,專心致志,身後來了人也恍若不覺。
雲舒塵本是想要駐足於此地,此處並無人煙,並不會傷及無辜。
她手裡攏著那朵紅蓮,輕撫著柔嫩的花葉,心中卻有如靈光一現,自此有了計較。
那雷劫尚遠,自己還能再走一段。而卿兒在劍冢殺人太過利落,那幾個死時只不過一瞬,真是便宜他們了。
雲舒塵冷冷一笑,她再次乘風而起,衣袖翩然,引著那劫雲轉了個向,直衝流雲仙宗而去。
流雲仙宗依舊懸於高空,聳立於九州之巔,但已經不復當年氣派,邊界的浮石似乎都缺損了一塊。偶有幾處冒起滾滾濃煙,似乎也已經無人管轄。
此乃天下第一大宗,本不至於如此狼狽。
不過當日流雲仙宗掌門人,和隨同的幾位長老,連帶著一群內門弟子,皆葬身於劍冢之中,元氣大傷,還未恢復過來。
而後魔族乘虛而入,太初境前來聲討,這幾日一直沒個消停。
偌大的廣場之上,新立的掌門心有戚戚,他名杜仁,實力約莫大乘初期上下,此一番奉命於危難之間……面對眼下,他根本無力回天。
掌門杜仁萬萬不想要這千年的基業,就此斷在了他手上。
於是他每日隔三差五就去請示太上忘情老祖,懇請她早日調養好身體,出來應戰——這是流雲仙宗最大的底氣。
然而那底氣總是說:不急。
不急?!
杜仁險些崩潰,他眼看著戰火自下頭燒到上頭。
本就勢弱的徐家居於北方,靠魔域較近,已經徹底被魔族攻陷,而南邊還有太初境打著公道的旗子來步步緊逼。
太上忘情已經出關,只是閉門不出,她的寢居前,齊刷刷跪了一大片徒子徒孫。
顧若水為首,她低著頭,已經在師尊門前跪了一日。
但似乎並沒有什麼效果。
她起身再去稟報掌門,結果被又急又氣的掌門劈頭蓋臉訓了一通。
顧若水默默挨著訓,聽得久了,也不禁蹙眉。這掌門不敢說老祖壞話,一通脾氣便全往她這個親傳弟子身上撒。
不過師尊她為何……
顧若水平時與太上忘情也不算親厚,自此說不上什麼話。
掌門的斥罵聲響在耳旁,顧若水的思緒卻漸漸飄遠,她的餘光看見流雲仙宗上空的結界破裂了一塊,扭頭看去,卻瞧見了一位女子的身影。
她錯愕地睜大眼睛。
那不是卿舟雪的師尊,雲舒塵麼?
那女人才剛腳尖點地,四周的流雲仙宗弟子已經紛紛拔了劍,礙於她的修為,一時無人敢直接上前賜教。
雲舒塵抬起手,示意他們將劍放下。
莫非是魔族想來議和?
杜仁停下了訓人,他想到這種可能,一時大喜過望,覺得萬事還有商量的餘地,他輕咳一聲,剛欲開口,卻發現她又離地而起,幾步踏上了流雲仙宗的主殿屋檐。
此刻日光散開,照得主殿上的琉璃瓦流光溢彩,像是龍鱗一般奪目。
雲舒塵巡視一周,似乎覺得已經了無遺憾,她自一片光曦燦爛之中,緩緩盤腿坐下,一派氣定神閒。
“這是何意?”
眾人詫異地看著她。
雲舒塵慢慢闔上眼睛,平靜道:
“機緣已至,借道友的天宮渡個劫。”
渡劫?
杜仁傻了眼,大乘期在此渡劫,流雲仙宗這片地盤還能不能要了?
他們一時陣腳大亂,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大片烏雲跟著雲舒塵飄過來,整個流雲仙宗陷入一片遮天蔽日的陰霾。
無人敢上前趕人。
那雷劫盤桓在雲舒塵頭頂,自幽暗之中亮出幾道明亮的紋路,似乎隨時都能劈下來。
宛若一張拉滿的弓弦。
一時狂風大作,呼嘯之聲自遠方響起。雲舒塵的周身陷入一片昏暗,主殿上如龍鱗鮮艷明媚的瓦片也斂起光華,暗淡如灰,在風中全部豎了起來,甚至還有幾片被卷落,飛向遠方。
杜仁已經來不及阻止雷劫降落,他只好轉頭對顧若水喝道:“小顧,領幾個人,速帶著諸位弟子撤退!”
顧若水連忙點頭,她頂著幾乎能把人掀翻的颶風,來來回回了幾趟,引著師弟師妹們御劍朝遠處飛去。正在風裡橫衝直撞間,她神色一凝,似乎想起了什麼,喊道:“你們先走!”
一柄柄載著人的靈劍在風中如柳葉一般穿梭著。哪怕不喊,也沒有人會停下來等她,都只想著各奔生路。
顧若水揚起衣袖,擋在臉前,她又頂著風艱難地飛了回來,正巧碰上準備撤離的幾位長老和掌門。
她拉住杜仁的衣袖,“掌門……”
杜仁急匆匆飛著,一把打掉她的手,“幹什麼?你怎麼又回來了?”
顧若水急了,她看向雷暴中心,在風裡大聲道:“掌門!我師尊……老祖還在寢居裡頭!就在雲舒塵旁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