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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安華想到外間桌上托盤裡放著的粥菜,那盛燕窩粥的碗只淺淺下去了一層,便說:「嫂子又沒吃多少,這如何能養好精神?讓她們把飯端來,嫂子再吃幾口。」
賈敏搖頭:「我沒胃口,也克化不動,硬吃下去更不好。」
看著年幼的女兒和正當青春妙齡的夫家表妹,她心裡一痛,卻假做無事,笑道:「吃了飯再過來,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。」
寧安華聽了,示意跟她來的丫頭把帳冊捧過來:「我正想和嫂子說,各家的年禮我已備下了,只等嫂子過目就送出去。莊子上送來的東西也都入了庫……」
「不是這些。」賈敏面色又蒼白了兩分,「回來再說。你先去吃飯罷。快去罷。」
抱著黛玉出了門,寧安華不禁思索,入秋以來,賈敏一病三個月,病得起不來床,連家事都只能托給她,一個外人不見,除了家事之外,還有什麼大事,要這麼鄭重其事的說?
兩淮巡鹽御史衙門比一般的府衙還要大一圈,前衙後寢,後院上房共有正房五間,兩側廂耳俱全。
御史夫人的臥房在正房西稍間,林黛玉的屋子是東廂房三間。寧安華一路抱著黛玉從西稍間走到東廂房,放下她時,胳膊一點兒不酸。
她親自拿了一小碗燕窩粥和一小碗餛飩放在黛玉面前:「吃罷。吃不完這些不許去上學。」
都要六歲了,還被表姑抱著走,林黛玉覺得不好意思,又隱隱有些高興。表姑又哄孩子一樣哄她吃飯,她心裡暖暖的,抬頭笑盈盈應了一聲。
表侄女吃上了,寧安華自己也挾了煎餃小菜,就著熱熱的枸杞銀耳羹飽餐一頓。
她現在管著林家的家事,要照顧賈敏林黛玉母女,還要教養自己的——原身的——弟妹,偷空還要修煉異能,天又冷,不吃飽了實在撐不住。
四年前,也是在冬天,原身父親在任上離世。
原身的父母夫妻感情極好,原身母親當時還懷著孩子,丈夫未滿四十而亡,她大悲之下險些小產,病重不能起身。
原身當時虛歲才十四歲,周歲還不滿十三。她一面操辦父親的喪事,一面給母親侍疾,還要照顧年才六歲的弟弟,連軸轉了一個月,身子撐不住,一日暈倒磕到了頭,人就這麼沒了,換成同名同姓的寧安華活了過來。
「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」,何況原身算是給了她再世為人的機會。
四年來,寧安華替原身精心侍奉產後愈發虛弱的母親,親身教導撫養弟妹——感謝原身留下了很多記憶,足夠寧安華教弟弟讀書。
母親走後,她帶著弟妹跟隨林家管事到了林如海任上,從此便在林家庇護下生活。
按輩分算,原身母親林旭是林如海的堂姑。
——林旭的父親和林如海的祖父是親兄弟,算來林旭與林如海的關係與賈迎春和賈蘭一樣。
據說當年林旭出閣,還是林如海親自背上的花轎。
有這層關係在,她記憶中原身和賈敏的關係又本就不錯,寧家還多受林家相助,賈敏病重,寧安華就不能不把她和黛玉當成親姐姐親侄女去照顧。
一時飯畢,林黛玉同寧安華回到賈敏臥房告辭畢,方與陪讀丫鬟們一起上學去了。
見賈敏屏退眾人,還要起來,寧安華扶她坐起來,笑問:「嫂子要和我說什麼事,這麼鄭重?」
賈敏不說話,只怔怔看著她,先用雙眼描畫了一遍她年輕紅潤的面龐和烏黑的頭髮、光潔的手指,又看向她乾淨的、帶著些許疑惑的黑亮雙眸。
「安華妹妹,」賈敏少見地叫了寧安華的名字,「你今年五月出孝,本來我打算好了,雖然晚了兩年,到底不算太耽誤了,又有我和你表哥,必能給你找一門十全十美的好親事,才不辱沒了你的人品。」
原來是說這個。
寧安華已猜著賈敏接下來要說什麼了,便裝出些羞意,笑道:「嫂子病著還想這些做什麼?如今我也不敢走,等嫂子好了再說罷。想是嫂子嫌我煩,要攆我走了?」
她說的也是心裡的實話。
她一走,林家這三口人病的病,小的小,忙的忙,怎麼撐下去?她多留一兩年,萬一賈敏好了,她還能多個靠山。
再說,她寧願能晚些「嫁人」。
賈敏笑了,心裡的煩悶散了不少。
她拉起寧安華的手,話到嘴邊,又覺得難以啟齒,半日笑說:「我巴不得能讓妹妹一輩子留在家裡,怎麼會嫌你煩,攆你走呢?」
寧安華聽出了不對勁。
她遲疑地看著賈敏:「嫂子,你這是……」
賈敏笑嘆道:「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,我是好不了了,你不用拿話哄我。」她止住寧安華,「我活了一世,只放不下玉兒,思來想去,唯有託付給你……」
寧安華一時理不清頭緒,只憑直覺打斷賈敏,不讓她現在把事說死了:「嫂子,你這些話,可是提前和表哥商議過的?」
賈敏一頓,面上浮現出些許不安。
第2章 官宦人家的體面
不必賈敏回答,只看她的表情,寧安華就知道了答案。
這是賈敏自己的主意,林如海並不知道。
她想了想,起身說:「嫂子,我一個女兒家,父母皆喪,餘下無親無故,婚姻大事自然是由表哥和嫂子做主。可嫂子今兒提了這話,我且當嫂子是媒人。請恕我無禮了,我問一句:世上哪有婚事先知曉女方,再問男方的理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