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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先生!」幾秒愣神後,寧安青反應過來了,喚人,「九先生醒了!」
屋內還有幾個弓九親信屬下在, 但都沒有她離弓九近,寧安青便把手中醫書隨意一放, 用新學的手法給他順氣。
她驟然近了,看到她袖口滑落,露出一截細弱的小臂,她纖細白嫩的手在他胸口上下撫動,感受到她的手和他只隔著一層衣服,而他連她臉上的絨毛都能看清,弓九……偏過頭,咳得更厲害了。
這……這,青姑娘怎麼……怎麼……
匆忙圍過來的儀鸞衛們替下寧安青。寧安青只以為是自己手法不精,也不逞強,讓開位置。
她儘量聲音平緩地說:「今日是建平十六年五月初四。自建平十五年十二月初二起,先生一直在東北總督府養傷,由儀鸞衛治傷。這處院落東側,便是東北總督的書房。」
驚喜後知後覺溢出心房,隨之而來的還有茫然和些許驚慌:「我去請十一先生。」
一人忙道:「姑娘,已有人去請十一千戶了。」
寧安青忙問:「那有人去告訴姐夫了嗎?」
一個男儀鸞衛提來兩把椅子,一個女儀鸞衛請寧安青坐其中一把:「都有人去了,姑娘稍坐。」
五六個月下來,寧安青和他們都很熟了。她順勢坐下,看儀鸞衛給弓九把脈看傷口,她想和從前一樣幫忙打下手,可和弓九對視了一眼,她想起身的心又縮回去了。
……那幾個月,九先生都沒醒。
現在,他醒了。
他醒著。
儀鸞衛里的醫者要解開弓九的衣服。
弓九一驚:「做什麼?」
那醫者也一怔:「給指揮看傷。」
弓九看向寧安青。
寧安青還想留下,想最快聽到弓九的身體狀況。可她實在坐不下去了。
她低頭起身:「我……明日端午的事還沒辦完,我先走了。」
少女纖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屋內。
一個儀鸞衛清了清嗓子:「其實……從今年正月二十六日起,指揮每次換藥,青姑娘都在。」
指揮,你的……身子,咳,青姑娘早就看過了。
另一個接話:「青姑娘一開始是做副手,近來已能獨自換藥。」
第三個開口的,是方才扶寧安青坐的女儀鸞衛:「清熙郡主正月二十五日從千平關回府。二十五日之前,青姑娘每日來看望指揮。二十六日,清熙郡主帶青姑娘來給指揮換藥,清熙郡主親自換藥,令青姑娘做副手。三十日,清熙郡主返京,至今尚未回府。」
弓九覺得,他一定是傷到腦子了。
不然,怎麼屬下簡簡單單幾句話,他卻聽不懂了???
……
羅十一親自來請寧安青:「人沒醒的時候你天天守著,人醒了,你怎麼不去了?」
寧安青只顧算帳,把算盤打得「啪啪」響:「這幾日攢了不少事,我……」
羅十一把算盤紙筆都從她手下拿開:「別搶檀衣菊露的活了,快和我走罷。」
寧安青低著頭被她拽出門,一路回到弓九屋外。
離弓九醒來已經過去兩個多時辰了。
羅十一推她進去:「有話就快說,彆扭捏了,不然這番苦等是為了什麼?」
寧安青慢慢走進去。
屋內沒有別人,只有還只能躺在床上的弓九,儀鸞衛們都不見了。
四目相望,寧安青挪到弓九床邊,在她平常坐的地方坐下。
弓九指一指他枕邊的醫書。他的聲音比才醒過來時緩和了不少,但仍然乾澀沙啞:「是你的?」
寧安青一點一點挪動手臂,在手靠近他枕邊的時候,迅速把書拿回來抱在懷裡:「嗯。」
弓九看向她細瘦的脊背:「……為什麼要學醫?」
不算短的沉默後,寧安青轉身看他:「因為你。」
弓九也看著她,眼中既有毫無保留的柔軟,也有寧安青看不懂的,更複雜的情緒:「因為我,值得嗎?」
寧安青沒有直接回答。
她在胸前環著醫書的手垂下,把醫書放在一旁:「先生,有些話,我對姐姐都沒說過,可能在你聽來也只是孩子話:我一直覺得,我這條命是撿來的,能多活一天都是難得賺的,所以……」
她手放在素色的床褥上,支撐著微微前傾的身體,笑眼彎彎:「所以,能見到先生,我就很高興了。至於以後……只要盡力了,就算沒有結果,我也甘願。」
弓九心跳漏了好幾拍。他自己不知道,他的眼神直白、火熱起來,裡面是不加掩飾的渴望。
寧安青終究禁不得他這樣看,微微偏過臉。
弓九漸漸平復了心情,細思兩人種種,也不大敢看寧安青了。
他連自己的將來是好是壞,是生是死——下一次什麼時候可能會死——都不確定,如何能給她許諾?
他奉命刺殺句麗王,原以為絕無可能生還,才去見了她。
她應該一輩子生活在錦繡繁華里,不該被他這種人所累。
「姑娘說『沒有結果也甘願』,是姑娘容讓。」弓九隱忍心中痛楚,「弓九給不了姑娘結果,是弓九無能。姑娘還是——」
「先生把話想好再說。」寧安青銳利地看過去,打斷他的話,「先生想好,等我姐姐回來,在姐姐面前,可別錯答了話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