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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安華穿過來的時候,寧安碩已經六歲了。第二年, 林旭生了寧安青, 又因孕中過於悲痛, 母體虛弱,生出來的孩子也先天不足,瘦瘦小小的, 一直到現在六七歲了,眉目雖然出落得清秀,身上卻還是瘦得一捏一把骨頭。
而賈敏夭折的孩子, 身體比寧安青更不好。
所以,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健康、漂亮的新生兒。
每次看到張如璇面色紅潤的小圓臉, 藕節一樣飽滿又有力的手腳, 甚至聽到她扯著嗓子的哭聲,都會讓寧安華心中更覺得安慰。
她能感覺得到她腹中的孩子很健康, 陳大夫每次來診脈,也都說她的身體和孩子沒有任何問題,可隨著肚子越來越大,她還是會焦慮。
這個孩子已經不是靈體了, 如果再身體不好,她不能讓他健康地長大, 該怎麼辦?
她自認撫養寧安碩和寧安青盡心盡力、毫無藏私,照顧了林黛玉幾年,也如照顧親妹妹親侄女一樣。
可到了這個時候,她才知道,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,是誰都比不了的。
等甄家這事結束,或許黛玉就會常留在家裡了。
她會像從前一樣對黛玉好,盡到她作為繼母的義務,儘量一碗水端平。但在她心裡,一定是自己的孩子最重要。
她畢竟只是第一次做生身母親。
出了元宵,林如海變得和年前一樣忙碌。
二月,他又出了兩個月門。
因為距離過遠,寧安華留在他體內「咒」的感應變得時斷時續。
不過她能確保他體內的保護網依然有效。
哪怕對方再給他下十次八次毒,他也能撐住一口氣,活著回來見她,這就夠了。
四月初,林如海看上去全須全尾地回來了。
他身體裡沒有再添新毒,原本的劇毒還是墨黑一團,聚集在他的腹部,沒有發作,但寧安華發現,詛咒已經開始顯現作用。
林如海說,這回他才上路不久,行至金陵附近,就得了一次風寒。
不到一個月,天氣已經很和暖了,他又病了十來日。
雖然這都是小病,路途勞累,風邪趁虛而入也沒什麼稀奇之處。但他年未滿四十,自認身體還算強健,在兩淮巡鹽御史任上三年,每年都有數月在路上,何曾病得這麼容易、頻繁過?
想到她夢中之事,不由他不信,他確實已經中毒了。
他巡視各地,也在病中趁機請過數位名醫診治,卻沒有一位能診斷出來他體內有毒。加之症狀並不明顯,他便沒有聲張,只照常巡檢完畢回來。
但他才回到揚州不過半月,又開始發熱咳嗽。
這一病,竟然將近二十日,才勉強好了一半。
揚州城不論有名無名的大夫,都被請進巡鹽御史衙門,給林如海診過脈。
但除了兩人隱晦地說,他的身體底子已經有些虛虧之外,也無一人能診出他身體裡的毒。
那天,林如海在窗前坐了許久。
直到寧安華親自到了書房,問大夫們都怎麼說,他才屏退眾人,握緊了她的手:「只怕不能陪你好生過一個生辰了。」
他們的生日在同一天,十二月初六。
去年的這一日,林如海出門在外。他們分處兩地,只在林如海回來後互相送了生辰禮。因寧安華有孕,不宜飲酒,又是才互相交流過甄家的事,也就沒有特地擺桌席慶賀。
前年兩人生辰,因為賈敏離世未滿一年,兩人連生辰禮都沒有互送。
大前年,賈敏還在世,寧安華才出母孝後的第一個生辰,也還沒有答應做這個續弦。林如海那時也不在揚州。
但為了避嫌,寧安華還是只收了弟弟妹妹和家下人的禮,沒有特別擺幾桌席面,高興一日。
再往前,就是寧安華守父孝母孝,連衣著簪環都格外素淨,更別說為了生日擺席吃酒,說笑取樂了。
林如海一直記著她出孝後的第一個生日,是因為他才沒有過成的。
去年十二月初六,他身在湖廣,是夜對月自飲,還在想明歲若得以調任,便可陪她同慶生辰,把這兩年的一併補回來。
以後每一年生日,他都會儘量和她一起過。
誰知竟連今年都不能了。
在他說這話的時候,寧安華已用異能探查了一番他的身體。
他的經絡已經出現孔隙,照這個進度,再過不到一個月,劇毒就會發作。
但她能保證他不會死在這個毒上。
她笑道:「表哥別說喪氣話,你不但今年要陪我過生日、過年,明年還要和我一起辦孩子的周歲宴。等他長大了幾歲,我還要你親自給他開蒙,親手教他寫字。玉兒是我教的,這個總輪到你教了。再等玉兒過幾年及笄,難道你不要親自挑個好女婿?」
林如海只當她是在安慰他,笑道:「若我還能,妹妹想要我做什麼,我一定做到。只怕我不能了。」
他從案上拿起一封寫好的密折,放在眼前輕輕拍了拍:「妹妹的誥命,是我連累了你。你如今受的委屈,我一定會給你補回來。」
去歲八月他便已上折,替妹妹請封誥命,按理說,正好能趕上秋末冬初宣旨的日子。
他與妹妹的婚事並無半點有違法理人倫之處,三媒六禮俱全,妹妹又是卒於任上的忠臣之後,他位居三品,妹妹理當得到三品淑人誥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