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頁
看賈敏怔了,面上有愧悔之色,她又笑道:「我信嫂子因是愛我、信我才說這話。可表哥若無意另娶,嫂子豈非失信於我?我便是害嫂子無信的罪人了。再者,嫂子現在說喪氣話,其實病勢未必不能挽回。表哥此回出去,若能尋得一位好大夫,治好了嫂子,或是等春暖花開的時候,嫂子的病好了,再想起今日,豈不尷尬?到那時候,嫂子可別不敢見我。」
聽她話音並非堅拒,賈敏心中又喜又酸又覺苦澀。可聽到最末,她感動好笑之餘,卻更加堅定了主意。
若寧妹妹一聽她的話就勃然變色或是堅決不肯,她反而不敢信她,會疑她平日與如海避嫌,其實是早有私情。
可若她十分情願,她也要懷疑自己是看錯了人。
賈敏慢慢躺了回去,笑道:「就當我是病糊塗了罷。冒犯了妹妹,妹妹別怪我。」
寧安華也一笑,出了門:「我只當嫂子什麼都沒說過。帳冊我拿走了,嫂子好好養著。我還等著嫂子好了,過年給我發壓歲錢呢。」
今日寧安華從正院出來的時辰是平日她過來的時辰。
雖說她與林如海是表哥表妹,畢竟不是嫡親的,又非同姓,她又正當婚嫁之齡,為防閒言碎語,除非必要,她不會和林如海見面,更別提單獨相見了。
每日見賈敏,她也必是等林如海去了前衙才會過來。
她這樣謹慎小心,當然不是因為認同這時代的價值觀,而是因為要博取林家上下的好感,把這個靠山再敲得牢固些。
但她著意避嫌,遠著林如海,似乎奇妙地起了反向效果。
*
巡鹽御史府衙「後寢」的部分有三處正經院落。正中是賈敏所住正院,是個兩進的院子,後院一排後罩房住著林如海的姨娘們。
出了正院向西,是個只有約兩所院落大小的小花園。花園向北盡頭是廚房和幾間庫房。花園向西是一所小院,目今住著賈先生。
寧安碩和林黛玉每日上學讀書就在此處。
學堂院門外,南北夾道以南有幾間倒座房,是做粗活兼守夜看門的婆子們的住處。
而寧安華出了正院門,沿著夾道往東行,不到十丈便是小小半個大門。
門口牆根下,一個婆子坐在一個小杌子上,手裡拿著鞋底,見她回來,忙把鞋底放下站起來,笑說:「大姑娘回來了?二姑娘已經吃了飯了,檀袖姑娘正教二姑娘念書呢。」
寧安華停下腳步:「李嬤嬤,這麼冷的天,別在外頭守著了,快進去罷。」
李婆子比著手把寧安華往裡送,笑道:「大姑娘快別掛心我們了,我們幾個輪流在外頭守著,半個時辰就換人,回屋就有熱茶熱水,凍不著的。一會兒各處的人來回話,若外頭一個人都沒有也太不像樣,倒委屈了姑娘。」
哪怕老爺太太都沒了,寧安華身邊的這些婆子丫鬟,和外頭的十來個寧家舊日的男僕、小廝們,都在努力撐住寧安華和寧安碩、寧安青作為官宦人家姑娘公子的體面。
寧安華不想打破身邊人因此凝聚出來的,團結、積極的態度。
她不再勸,看了一眼李婆子發紅的指關節,問:「不是有手爐,怎麼不拿出來用?」
李婆子嘿嘿笑著,沒答話。
寧安華嘆道:「家裡供得起你們燒炭,做鞋也不差這一個半個時辰。還不快去把手爐拿出來捂著?真把手凍壞了,我看你們後悔不後悔。」
進了院門,展眼是一株銀杏和一株廣玉蘭,分別栽種於院子東庭和西庭。院裡正房是寧安華的住處,西廂房住著她的小妹妹寧安青。空著的東廂房本來是寧安碩的屋子,因他年歲漸長,已挪到林如海書房住去了,現被用作寧安華每日聽回話理事的地方。
寧安華遵賈敏舊例,兩家的人來回話統一在巳正,也就是上午十點。平日她從賈敏屋裡出來便差不多到時辰了。但現下還不到八點,她便直接回了正房。
這裡正房三間屋子不比正院的大,屋內鋪陳擺設卻不遜色多少。
寧安青前兩日又咳嗽了,幾劑藥吃下去才好了些。寧安華不敢讓她出門,這幾日都沒帶她去見賈敏。
寧安青就坐在鋪著薊粉軟緞坐褥的臨窗炕上,聽見寧安華進來,張手就要檀袖抱,下炕繞過多寶閣,聲音軟軟:「姐姐回來了。」
她身後除了檀袖外,還跟出來兩個七八歲的小丫頭,都躬身請安。
寧安華脫了外頭大衣裳,把手爐遞給丫頭,才一把抱起妹妹,用手背探她的額頭,又問幾句兩個小丫頭學得怎麼樣,方說:「你們先去罷,巳正再來。」
小丫頭們又給寧安青行了禮才出去,步伐不疾不徐,行動安靜無聲。
寧安華滿意道:「也算教出來了。」
寧安青摟著寧安華的脖子,先說:「我今天吃了半碗羹,三個小籠包,喝了半碗牛乳,還和檀袖姐姐讀了一整頁書呢。」
又說:「姐姐,我想玉兒,也想大嫂子了。我好了,我都不咳嗽了,我能不能出去了呀?」
寧安華不覺滿面是笑,抱著她往裡走:「青兒好不好我說了可不算,得大夫說了才算。」
寧安青又求:「那姐姐快請大夫來。大夫來了,我就好了,大嫂子也好了。」
把寧安青放在炕上,寧安華教她:「大嫂子病得比青兒厲害,得大夫多來幾次才能好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