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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十一殺掉身邊最後一個叛軍,左手摸向後背,將扎進她肋間的羽箭掰斷,箭杆隨意丟在地上,扶在牆邊輕喘。
她腳邊不遠處,除了二三十個叛軍的屍首,還有一對兒才五六歲的小男孩。
他們手挽著手,身子疊在一起,烏黑的眼珠瞪大,早已失去了亮光。
是親兄弟還是堂兄弟、表兄弟?或者只是鄰家的玩伴?
羅十一吞下一粒藥,麻痹痛覺,割掉一片叛軍的衣服擦了一遍刀身。
這柄刀是她升七品時得的賞賜。
時隔六年,終於又見血了。
她揮刀指向上方:「出來!」
一人現出身形:「你竟沒退步。」
看清來人是誰,羅十一放鬆一喘:「廢話少說,快去林家幫忙!」
有安華這樣的好學生,她怎麼可能退步。
弓九揮手,身後數十人激射而出。
有兩個人留在最後,割開羅十一的衣服檢查了傷口:「沒傷及心肺,取出來養養就好了。」
……
兵部五城兵馬司負責京中巡捕盜賊、疏理溝渠等事,不比禁衛、十二門守軍等正軍訓練有方,內中拿餉銀混日子者眾。弓九帶五十儀鸞衛,輕輕鬆鬆把圍著林宅的餘下二百餘叛軍拿下,將那千戶和幾個副手五花大綁,向林平要了一處空屋,提進去審問了。
隨著屋內傳出來的叫聲越來越響,越來越悽慘,林平對這些人的恨意里也不由添了點可憐。
林宅男子負傷者過半,所幸並無死者。
弓九帶來的人幫忙收拾戰場,治療傷者,弓九親自給羅十一取箭頭。
羅十一盯著弓九的袍角:「你都升了五品千戶,不在宮裡護衛太后皇后,也不去承恩公府,怎麼到這來?」
弓九手上動作極細,語氣卻冷淡:「宮中人手足夠。承恩公府幾處也都有千戶過去。」
他提醒:「忍住,要開始挖了。」
就算吃了藥止疼,剜肉剔骨的痛楚還是讓羅十一出了不少冷汗。
弓九給她看了箭頭,便讓兩個女儀鸞衛進來,替她上藥包紮,擦洗身體。
羅十一連髮絲里指甲內都是血,在屋裡洗了五盆冷水,才勉強算是洗淨。
後背的傷口不好牽動,她請兩個女儀鸞衛幫忙挽了頭髮,問清弓九在書房東廂房,正由寧安青陪著。
她快步過去,邁入房中:「青兒?」
寧安青雙眼一亮,起身正要撲到她懷裡,被弓九用指尖捏住一塊袖子:「你先生受傷了,別動。」
寧安青立時站住,想一了想,看向弓九:「請問九先生,十一先生傷得重不重?」
弓九鬆開這一角軟緞:「重。最好半個月內不要下床,兩……三個月內不許拿刀,也不許沾酒。」
羅十一瞪弓九:「你!」
弓九隻看寧安青。
寧安青走到羅十一身邊,小心握住她一隻手,聲音輕軟:「先生,九先生說不會再有事了,先生好好養著,等姐姐回來再一起慶賀不好嗎?若您有不好,我怎麼見姐姐呢?」
她給檀衣使眼色。
檀衣笑請:「先生,都有我們幫著姑娘呢。」
羅十一瞪了弓九幾眼:「你把這裡都安排好了再走,不然小心我找你算帳!」
弓九低頭喝茶。
寧安青拉著羅十一的手把她送到院門,想叮囑幾句,反被羅十一囑咐了好些「有不舒服就讓你九先生給你診脈」等話。
她轉身回來,看有人正和弓九回話,就在門外等了一等,正好和林平問清家裡有多少人受傷,先讓檀衣每人賞下去一年的月錢,後續還有賞,一應醫藥,自然都是官中出錢。她讓受傷的安心養傷,沒傷的就再辛苦幾個時辰,協助儀鸞衛把家裡收拾乾淨。
林平、檀衣各自領命去了,弓九也吩咐完了屬下。
屬下出門,他亦起身到門口,喚一聲:「青姑娘。」
寧安青正有許多想和他打聽的事,忙應:「先生?」
弓九垂眸看她抽了條卻愈顯單薄的身體,她細眉下的清眸,還有她蒼白尖細的下巴:「還有兩刻鐘空閒,我給姑娘診脈。」
這個女孩是他從閻王手裡搶回來的。
看她能平安長大,也算他醫者仁心,有始有終。
寧安青眼中映出他清冷的面容,彎眉一笑:「多謝先生。」
……
弓九在二更結束前帶隊離開了林宅。
林宅大門內外的血跡已皆被洗淨,大門上深深的刀痕,和各處脫落碎裂的磚石瓦片,只能慢慢修補。
街邊翻倒的,不屬於叛軍的屍首也都有人收走了。
只餘下碎布斷髮,破簪爛釵。
弓九帶著俘虜快速返回北鎮撫司,心中憶起剛剛才辭別的青姑娘。
三年過去,那個氣息奄奄,虛弱不堪的小女孩,果然沒有被她孱弱的身體影響,長成了外柔內剛的堅毅心性。就算聽到皇上身邊可能也有叛軍,她也沒有驚慌失措。
就像三年前,他幾次以為她要撐不住了,可她最後還是睜開眼睛,叫了他一聲「九先生」。
弓九把俘虜投入昭獄,拿著證詞入宮請見。
天已三更,大明宮燈火輝煌。
紫宸殿內,江皇后坐在龍椅旁側,蕭永明著戎裝,和羅溫一左一右侍立。
光滑的水磨磚上,跪著雙手雙腳頸項皆被綁起,形容狼狽的忠順親王,和衣衫整潔,鳳冠下髮髻絲毫不亂的忠順親王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