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賴嬤嬤又笑道:「還是老太太這話有理。」
王夫人只得把話先掩住不提。
賈母看得出來,王夫人還沒打消心思。
她不想聽王夫人的打算, 便命擺桌打牌,硬是把賴嬤嬤留到了晚飯時。
賴嬤嬤不敢同賈母一起用飯,賈母也不好讓她服侍, 只得令人好生送出去。
用過晚飯,賈母本想推說不舒服, 讓小輩們都走, 也就不用理會王夫人了,又怕她不理會, 王夫人找別人想主意去,更不好。只得看賈寶玉、三春等走了,她留下。
賈元春封妃,王夫人是賢德妃之母, 受封正三品誥命淑人,身份更加不同, 賈母也只能更重視這個兒媳婦。
琥珀接了賈母的眼神,把別的丫頭都帶出去了,只留鴛鴦。
賈母便先說:「你還想著林家舅爺呢?人家與你是一輩的人,你倒想把小輩說給他?別怪我說話不好聽,你是想咱家今後再不與林家往來了,還是想借著娘娘的勢,強壓著人家的頭答應?且不說娘娘是后妃,如何管得了這事,只說咱們在外頭的更不該給娘娘招禍。林大人現是戶部尚書,盛寵優渥,比你兄長並不差什麼,我看你還是趁早兒收了這心罷。」
王夫人忙賠笑道:「我雖糊塗,聽了老太太的教導,也不敢糊塗了。」
賈母便問:「那你還有什麼說的?」
王夫人笑道:「薛家姨太太做主,借了咱們家八萬銀子。因說起寶釵到年紀了,想請咱家幫著說一門親事。」
賈母皺眉不語。
王夫人只好接著說:「我是想著,咱家不好和寧家結親,薛家卻沒妨礙。況且薛家大富,又是詩禮之族,和寧家也相配。寶釵的人品才貌更是沒得說……」
賈母盯著她看了兩眼,笑道:「珠兒也是十四歲進學,還不是『小三元』,也沒拿過案首,娶來的是國子監祭酒之女,那才是書香清貴人家。薛家是親戚,我不好說難聽的,只問一句:你外甥的官司是怎麼斷的,你忘了?」
金陵知府賈雨村四月到任,斷的第一件案子就是薛蟠與馮淵爭買丫頭,薛蟠毆傷人命案。
賈知府徇情枉法,胡亂判了薛蟠已被馮淵追魂索命而死,又命薛家賠了馮家五百兩燒埋銀子,以此了事。[注1]
衙門斷案,必有卷宗記載。
薛蟠在官府已是死人一個了。
薛家今次進京,一是因薛蟠「已死」,不好繼續在金陵高調露面,橫行霸道,二是賈、王兩家都恐薛蟠再惹出事來,定要他進京居住。只不過看在親戚情面上,大家心照不宣,並不明說。
賈母心道,寧家要錢有錢,要勢,有林家靠著,就算寧舅爺沒進學,寧家也犯不著給當家的爺們娶一個親哥哥是這樣的姑娘。
只可惜寧舅爺人雖小,輩分大,和賈家的女孩兒實在不合適。不然迎春十一了,探春最好,差了六歲,也不算太多。
但就算輩分合適,經過這些事,寧夫人也必不會讓她兄弟和賈家結親。
這麼一想,賈母心裡也就放下了。
王夫人沒了話,且面上也過不去,便要告辭。
賈母並不攔她。
王夫人回房,聽得賈政又是在趙姨娘房裡歇的,不過說一句「知道了」。
她洗漱後躺在床上,想一回寶玉,又想一回寶釵,終究還是嫌薛蟠不好。
可薛家這八萬銀子,她和妹妹都知賈家且還不上。寶丫頭是好的,可惜和寶玉不大相配。寧家這裡不成,寶丫頭的親事只能再慢慢看了。
榮國府東北角的梨香院,本是榮國公暮年養靜之所,現已打掃出來,請了薛家住下。
梨香院小小巧巧,共有兩進,十來間房舍,前廳後舍俱全。
薛蟠自住前院,薛姨媽和薛寶釵母女住在後院正房。
時已二更,薛蟠與賈珍、賈璉等吃酒去了,還未回來。
薛姨媽便讓丫頭婆子們明日再收拾行李,命打水來梳洗,和寶釵說:「咱們不等你哥哥了,誰知他幾時回來?先睡罷。」
薛寶釵幫薛姨媽揉著肩膀,笑道:「今日他們兄弟們初見,大家親和,晚些回來也是有的。今後有姨爹教管他,媽別太操心了。」
薛姨媽嘆道:「我的兒!若你哥哥有你三成懂事,我也不用費這些心了。」
母女兩個梳洗了,只令鶯兒在屋裡,她們且不睡,躺在床上說話兒。
薛姨媽摟著女兒,問:「你今日看你寶兄弟怎麼樣?」
薛寶釵想了半日:「媽問這話,叫我怎麼答?」
薛姨媽笑道:「我看你寶兄弟生得也好,行動知禮大方,又聽說在你姊妹們間是最和氣的,你姨爹又親自看著他讀書,倒比你哥哥強。」
薛寶釵心中梗著一股氣,不似往日體貼,只道:「媽這話可不好在姨媽面前說。」
哥哥霸道慣了,打死人吃了官司,寶兄弟還是小孩子,最多不過頑劣些,哪裡比得?
叫姨媽聽見,還以為媽在咒寶兄弟。
薛姨媽愣了一下,低頭看女兒瑩潤的面龐上已滿是紅暈,並不似羞的,卻是氣的。
她忙說:「我的兒,你不願意,咱們就不說了。」不免又嘆:「只是除了你姨媽家裡,哪裡再去找更合適的人家?」
薛寶釵自己平氣一會,說:「媽覺得好,我聽就是了。」
爹已走了四年,哥哥不知事,家中各處生意逐漸消耗。借給賈家的八萬兩銀子,已是薛家現有存銀的大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