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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妃娘娘有喜這樣的大喜事,鳳丫頭一個人先來了,大太太、二太太、珠兒媳婦、姑娘們……怎麼還不來?
鴛鴦看琥珀,琥珀看鴛鴦。
賈母一嘆閉眼:「罷了,等他們什麼時候說,我再知道就是了。」
真出了大事,也瞞不住她。
……
榮禧堂正房哭聲一片。
賈珍、賈蓉都被綁走了,尤氏慌忙帶了賈蓉媳婦來這邊求邢、王兩位夫人和賈母。
邢夫人也著實慌神,連車都沒坐就跑了來。她本想去見賈母,因半路遇見賈璉,說了利害,只得來找王夫人。
一見王夫人,邢夫人也顧不得她是北靜王妃的母親,要端著身份了。
她緊緊握住王夫人的手:「人來的可急,一點兒情面都不留,話也不讓說,就把老爺帶走了。咱們是先進宮求娘娘,還是去找王妃娘娘?」
王夫人不想連累自己女兒,已想出一篇話:「璉兒說皇上大怒,若咱們這就進宮,不是更惹皇上生氣?還是先求求親戚們。大太太去北靜王府,我先回王家問問。」
邢夫人連連點頭:「好,好。那咱們這就收拾了走罷?」
王夫人又寬慰了尤氏婆媳幾句,便命人取了邢夫人的衣裳頭面來,兩人各自更衣。
邢夫人本還想帶王熙鳳一起去北靜王府——有鳳丫頭,她也有底些,可問起人,說「璉二奶奶往園子裡看著鎖門去了」,家裡也確實需要一個坐鎮的,只得罷了。
大觀園裡,聽得兩位太太都出門了,王熙鳳鬆一口氣。
北靜王爺的病現在還沒好,按北靜王府一貫行事,甄家便沒管過,如今更不會幫賈家求情了。她不去,北靜王府不出力,便怪不到她身上。
她和李紈、賈探春商議了幾句,便回自己房中,讓平兒看好孩子們。
平兒去年三月又生了一個小的,還不滿周歲。現下賈璉共四個孩子,兩個是王熙鳳生的,賈巧姐十歲了,賈茂八歲,兩個是平兒生的,賈茁七歲,最小的女孩兒還沒起名字。
王熙鳳嘆:「若大老爺真有了罪,這都是他的親孫子親孫女,豈有不被牽連的。」
除非……賈家能像甄家一樣,得陛下額外開恩……
是誰要治賈家的罪,王熙鳳心裡已有了影兒,只是不敢深想。
若是那一位,為什麼還要從賈家選新北靜王妃,還要選大老爺的親女兒?
*
北靜王府。
兩鬢生白髮的北靜太妃自陳身上不好,客客氣氣地起身送客,讓親信嬤嬤親自把邢夫人送去靜宜殿。
太妃雖然沒細聽她說來意,但態度和往年毫無差別,讓邢夫人心裡有了幾分底。
可邢夫人不知道,她一走,北靜郡王水溶便從內室出來,皺眉:「平素只知賈赦不務正業,誰知竟這般混帳,無法無天!」
這樣的話不該出現在女婿對老丈人的評價里,但北靜太妃並不反駁兒子:「他都被參了什麼?」
水溶坐下,一件一件數:「一件是強索石家石呆子扇子不成,便有人訛他拖欠了官銀,要變賣家產賠補,至今兩年多了,石呆子生死不知。還有一件是去年在京郊強買田地,打死了三個人,都是正經百姓,這是兩件大的。還有好幾件小的。還有私聯外官,私交邊將,包攬訴訟……」[注]
他說得急,咳嗽了幾聲:「種種罪名,若都查實、嚴辦,至少也要處斬。」
北靜太妃給他順了順氣,水溶擺手不用,自己喝茶。北靜太妃便道:「咱們家已經三次站錯了,落到這種地步……」她深深吸氣:「禁不得再來一次了。賈氏求什麼都不能應。」
一次是皇上正位前,孝慈太后和甄氏向皇上投誠,水家沒動。第二次是皇上要肅清河南官場,溶兒沒有盡力。最後一次便是穆家的事,溶兒被派去東北……
北靜太妃眼中微有淚光,自嘲:「看來北靜王府是沒有王妃運道。三個王妃家裡都出事。」
水溶忙要安慰母親。
北靜太妃嘆道:「穆氏通敵叛國,罪大惡極,賈赦之罪和穆氏相比,不過草蟲之於鯤鵬。一會將軍夫人走了,你去和賈氏講道理,掰碎了講。她還懷著你的孩子,只要不糊塗到私下聯絡替賈家求情,咱們就還是好生待她,一家人好好地過日子罷。」
水溶起身領訓:「是。」
太妃閉目:「你都二十五了,只有她腹中這一個孩子……焉知不是咱們當年造的孽。」
當年,孝慈太后薨逝之後,為了讓甄氏再也掀不出風浪,他們給甄氏的藥中加了東西,讓她久久不能好,再不能生育,卻沒料到甄氏自覺好不了了,便認真投靠了皇上,在靜玄寺以身引誘、刺殺世宗……
水家一心求穩,可哪位龍椅上的人會真心喜歡這般搖擺不定,不出頭不出力的人家?
水溶亦是又悔又痛,不由扶住架子,捂胸咳嗽不住。
北靜太妃忙扶他坐下,發急:「還有你這身子也是,怎麼就好不了呢!」
年紀輕輕的,落下這個病根兒,一年多了還不好,以後怎麼辦?
好一會兒,水溶止了咳嗽,拿水潤喉,苦笑:「大約……這也是兒子不聽皇命的報應罷。」
母子二人相視,皆有在家中私室里都不敢說的話。
水溶的病,陛下所賜御醫診過,他們也請過許多民間名醫看過,都說是風寒侵體,傷及肺腑,細細調養幾年,或許還能好,沒人說有中毒的跡象。可他們心中都有疑影兒:去東北路上病了的人那麼多,怎麼就只有水溶落下了這麼大的症候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