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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著,他拿銀出宮,在城東北置下一所五進宅院,就在還未修建完成的新儀鸞衛衙門附近,回宮求得聖上御筆,寫了「羅府」二字,聖上又加賜「純忠」二字,皆由內造坊製成新匾,懸掛在他新宅正門和正堂牆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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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底,天使抵達揚州。
寧安華連著接了兩份聖旨,身上多了兩重身份,她自己還沒如何,轉頭就看見檀衣幾個竟然都高興哭了?
再看林如海,也是一臉欣慰振奮。
早已料到皇上不會對甄家下死手,一定會給林家額外的補償,但有別人替她覺得揚眉吐氣了,寧安華自己就沒感覺太興奮。
不過,多得了一個「清熙郡君」的封號,除了虛名和今後的許多應酬麻煩之外,確實也有實在的好處。
「郡君」在本朝一般只封天家宗室女,是郡王孫女可以得的封號,雖然不能開府,沒有封地田莊,一年的俸銀只有三百兩,外加祿米折合約二百兩,卻是正經位視二品,爵比侯爵。[注]
也就是說,從今往後,外命婦里能讓寧安華行禮的,就只有郡王妃、郡王世子妃和國公夫人三級。餘下伯夫人將軍夫人等,還要對她行禮。
寧安華雖不靠這一年多的五百兩銀子過日子,但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多攢幾百兩也是值得高興的事。畢竟,這可是除非她死了,或有諸如欺君、反叛等大罪被褫奪封號,旱澇保收,每年穩定的進項。
皇上沒有能力一次就把想換的人都換掉,「四王八公」等勛貴也不會坐以待斃。所以皇上還要向勛貴們施恩,維持表面上的和平,卻又不能過了頭,反讓勛貴們更沒了顧忌,也讓「自己人」委屈。
「公侯伯子男」這樣的爵位不能輕易封,但封女眷一個郡君、縣君就算小事了,又方便又能表明態度,花的錢還不多。
因此,林如海只得了二品虛銜——等他回京就任,大概會變成實的,封號卻便宜了她。
其實若說實在的功績,她明里暗裡都做了不少,但在這個世界上,妻子支持丈夫的事業是天經地義。就算論功行賞,也是她「二品誥命夫人」該做的。即便額外開恩加封,一個鄉君差不多就到頭了。
可皇上給甄家二姑娘封了個縣君,為了壓甄二姑娘一頭,就只能給她比縣君更高的封號了。
把聖旨供起來,寧安華回書房找林如海商議:「雖然是喜事,倒不好請人。」
林如海暫時不宜挪動,皇上還命天使傳旨,暫不任命新任兩淮巡鹽御史,令他在衙門裡安心養病。等他能上路了,再行回京修養。
皇上自然是聖恩隆重,體恤下臣,但衙門畢竟是官署公地,林如海事實上已經卸任了兩淮巡鹽御史,身上只有正二品虛職,住在衙門裡養病是感念聖恩,大張旗鼓地慶賀請人就沒那麼名正言順了。
林如海笑道:「不請也好,能讓你省些事。我知道,你不愛這些虛熱鬧。」
寧安華笑道:「也就省事這兩年。陛下不讓表哥回鄉養病,可見想用表哥之心,是一日都不願多等。只怕明年就有調任旨意來了。我先提前恭賀大人官運亨通。」
林如海笑道:「郡君只顧消遣小生。」
寧安華便笑問:「大人既知我是郡君,怎麼還不行禮?」
林如海便真箇要起身行禮。
寧安華攔住他:「才接了旨,表哥不累?」
林如海握住她放在他肩頭的手,下了床深深一揖:「下官見過郡君。」
寧安華扶他坐下。
他拉寧安華坐在身邊。
服侍的人早就避出去了,他環住寧安華的肩頭。
寧安華便輕輕靠在他肩膀上,枕著他穿的柔軟的石青棉袍。
林如海摩挲著她的手臂:「妹妹,太醫說……」
寧安華打斷他:「表哥連死都不怕,竟然會怕身子好不到十成?」
林如海的手一頓:「妹妹,我只怕會對不起你。」
寧安華便道:「表哥既這麼說,不如與我和離……」
感覺到他的身體立刻僵硬了,寧安華忍住笑:「再找一個能事事想著我、依著我、不蓄姬納妾、生得比你更好、對咱們的孩子還要視如己出的男人,給你做妹夫,如何?」
林如海愣住了。
寧安華偏頭,很是欣賞了一會病美人發怔的風姿。
在御醫和她的共同努力下,他的身體養回來了兩分,不再像他剛醒過來的時候,簡直是瘦骨嶙峋。
所以羅焰和御醫們都沒有懷疑他是真的要死了,也都相信了他能把毒血吐出來是天意。
就是現在,她還覺得他的骨頭正咯著她。
寧安華笑問:「表哥不說話,就是不願意了?」
林如海看向她,她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掙扎和猶豫。
寧安華大為驚嘆:「你當真了?」
林如海嘴唇動了動。
但沒等他說話,寧安華就從他懷裡出來,站了起來:「我看你是病糊塗了,我才得了封號誥命,麻煩事才完,好日子還沒過兩日呢,你求我走我都不走。」
她走到門邊,不許林如海再跟:「我還有好幾件事要辦,先回去了。我不待見糊塗人,你再想這些沒用的,我就再也不來了。」
說完,她把門一開,轉身就出去了。
林如海站在門口,看她身後急匆匆跟上了七八個丫鬟婆子。她行得急,髮髻上垂下來的珠串在耳邊晃來晃去,在陽光下折出一片耀眼的珠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