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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現下正午剛過,白日裡不好關房門,林黛玉又沒在午睡,秋霜只得放賈寶玉進來,跟在後面。
林黛玉起身讓座,問:「寶二哥怎麼不午睡?」
賈寶玉笑道:「我又沒去上學,不困,不用睡。正好妹妹也沒睡,我有一件好事要和妹妹說。」
林黛玉問:「什麼好事?」
賈寶玉先繞到林黛玉身邊,問:「我見妹妹方才似乎在向南邊看,妹妹是不是想家了?」
林黛玉一怔,神色更淡了些:「寶二哥到底有什麼話?」
第27章 巡鹽御史的能量
從林妹妹去年來了, 賈寶玉就一直想與林妹妹多親近。怎奈林妹妹與姊妹嫂子們都和和氣氣的,卻唯獨對他客氣周道到了十分,雖然不算不理不睬, 卻更說不上親熱。
若是因他有什麼地方不好,林妹妹才不愛理他也罷了, 他盡力改了就是, 偏是因為男女之別,叫他既委屈又無可奈何。
怎麼老天偏叫他托生成了男身?
林妹妹帶的丫鬟婆子又多, 動不動就搬出一套話來攆他, 他不想走, 林妹妹就只管看著,他就知道是林妹妹的意思了,也不好不去。
時日一長, 他也有些灰心。
可林妹妹這樣的人品才貌,孤身來此做客,他若不能略盡綿心, 豈不是一大憾事?
他知道昨日八月十八,乃是林妹妹的父親再娶的日子。林妹妹雖然不說, 想來心中一定有煩愁之意。他好容易求動老太太, 許他們出去散一日的心,又特特地先來告訴林妹妹這個好消息。誰知他才問了一句, 怎麼林妹妹就變了臉色?
賈寶玉滿心委屈,悶頭坐下:「原是我想著妹妹來了一年,必然思念姑父。前幾日中秋,我看妹妹屋裡的燈亮到三更天才熄呢。」
秋霜在一旁欲言又止, 林黛玉心裡也不大舒服,想問他沒得盯著她屋裡的燈做什麼, 又想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事,便先不說話,等他說完。
賈寶玉越說越傷心:「我見再過半個月又是重陽,應該插茱萸,賞菊花,登山驅邪,偏姐妹們不好出門的,因此我求了老太太半日,只說我日常見姊妹們不得出門,白悶壞了,老太太才鬆口,說那日讓璉二哥和鳳姐姐多帶幾個人,帶姊妹們去清虛觀逛半日,看幾齣戲。正好天氣也涼快,或許妹妹出趟門散一散,心裡也痛快些。老太太等下午才和鳳姐姐說,所以我還沒告訴一個人,只先來告訴妹妹了。」
林黛玉聽了,想到他的一份苦心,不是不動容。
可她再一細想,猜出些他沒出口的話,便道:「寶二哥的好意我心領了,多謝你費心。只是恐怕寶二哥猜錯了,我近日有些犯愁,並不只為思念我父親,是昨日我父親與太太成婚,不知太太在家裡怎麼樣了,我身為女兒,不能在父母跟前孝順,故此難以安睡。小姨每月寄信過來,偏上封信才來了幾日,要知道家裡怎麼樣,還得再等一個月,我方才吃了飯,不敢立刻睡,往南邊看了一會子,讓寶二哥見笑了。」
見賈寶玉呆住了,她又笑道:「我太太雖然不是我的親娘,卻是從小兒兩三歲上就看我長大,替我穿衣,餵我吃飯,教我認字,給我請大夫、熬藥、調養身子,待我和待小姨是一樣的。有那起不知道的人,以為太太是我的後娘,心裡就多出許多想頭,不是以為太太必然待我有隙,就是以為我一定心裡苦悶,殊不知正是因為這樣想的人多了,才叫我們親近又不是,不親近又不是,倒壞了情分。」
賈寶玉滿面通紅。
林黛玉起身笑道:「我困了,躺一會兒,只好請寶二哥先回去了。」
這回賈寶玉不用人送,忙忙地告了辭,自己就往外走,倒是秋霜忙和紫鵑跟在後面,送他出了門才回來。
澄月便說:「寶二爺論心倒是好的。」
林黛玉笑道:「這一句便夠了,後面的話很不必說。倒是把我沒做完的荷包拿出來,我起來就做。再把我這一年寫的字都找出來,我挑寫得好的,趁下次送信一齊送回去,也叫爹爹太太知道我沒偷懶。」
秋霜正回來關門,聽見便回身將一個小簸籮拿了來,笑道:「姑娘這一個荷包拆了做,做了拆,也有兩個月了,不知這回做的可留不留得下呢。」
林黛玉微微紅了臉,笑說:「做的時候覺得還好,做完了總是看哪裡都不好。」
秋霜澄月服侍林黛玉歇下了。
林黛玉睡了兩刻鐘午覺,起來才拿荷包琢磨了一會,便聽院中一陣笑聲,隱約還能聽見丫鬟媳婦們一大群人跟著,是王熙鳳過來了。
拖到女兒五個月大,不單二太太,連老太太都問她能不能出來管事的時候,王熙鳳才又把管家權接了回來。
但這回重新管了家,她不再和以前一樣,非要把事事弄得周全妥當,又要省錢,又要體面。凡是有舊例的,她一應按照舊例辦。便是舊例有不合時宜,鋪張浪費之處,她看差不多的,混過去就罷了,實在看不過眼的,才回了老太太、太太,任憑她們裁奪添減,她一概不拿主意。
左右省下的銀子一文也到不了她匣子裡,她操上十二分的心,白得家下人的怨恨,只賺著些虛名兒,有什麼意思?
便是下人有惹是生非、偷奸耍滑的,除了她自己院子裡使的人,對別人,她也都是輕拿輕放,有實在過分的,才先問過賈璉,回了二太太,再或攆或打,就一概不干她的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