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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和澄兒無關。」溫夫人越發皺眉,「是……越兒自己,說,不想讓林姑娘為了『報恩』才嫁他。」
承恩公聽見,怔了好一會:「這,這……」
這危難之中捨命相救,有哪個女子會不動心?叫他一說,倒成了江家要挾恩相娶了?
他放下茶杯,一拍大腿:「你說他這個牛心左性,到底是像誰了?」
溫夫人也正愁悶,聞言也沒什麼好聲氣:「兒子是我生的,老爺教的,我也不知道是像誰了。」
承恩公腹中暗自運氣,把話拉回正路:「那他想怎麼辦?」
好好的婚事,相看了一年半,終於要成了,怎麼又出差錯?
溫夫人也忍了煩躁,正經說:「他來找我說話,偏生門上送帖子進來,正叫他看見了。他想明日求清熙郡主,許他和林姑娘問個明白。若林姑娘真是為了報恩才選他……」
承恩公少見地沒耐性,追著問:「他要怎樣?」
溫夫人實在沒忍住,輕輕瞪他一眼:「還不是老爺上次說的,咱們家竟有些太勢大了。父子不能同為尚書,老爺身上又不好,再過幾年退下來,正好給明德騰個空兒。叫越兒記在心裡。他說,他不比寧翰林才高,即便下一科得中,若落入三甲、外班,反墜了咱們家名聲,所以寧願多讀幾年書再下場,正好他晚幾年出頭。又說什麼『讀萬卷書,行萬里路』,他長了這麼大,只有進學那年算是出過門,想趁這幾年無事,出去走走,增長見識,也免去風言風語,讓林姑娘能安心擇婿。」
承恩公:「……這麼大一篇話,都是他說的?」
溫夫人:「我沒得費勁編瞎話,有什麼好處?」
承恩公坐不住了,起身在屋內踱步:「他這些話的道理倒都不錯,可這般費神費力,只為了一個林姑娘,如此痴心……」
溫夫人尋著機會,便把方才的話還回去:「咱們家竟能出一個痴情種子,也不知是隨誰了。」
承恩公被噎住:「都多少年了,怎麼還念?」
他是在她懷明德的時候……沒忍住,收用了她的陪嫁丫頭,可也是先問過她願意的。
從那之後,他也只守著她們兩個,再沒納過新人。
四十來年的事了,人都沒了十年了,她怎麼還沒忘呢?
溫夫人笑笑:「老爺見了我到如今不忘,就該明白男子痴情才是好事,少了多少是非。」
見承恩公沒話了,她不再說這個,問:「越兒的話,老爺怎麼想?」
承恩公半日道:「清熙郡主不拘一格,他真要問,反會合了郡主的心意。」
林姑娘小女孩兒的心思怎麼樣,他拿不準。但林姑娘既視郡主如親母,郡主喜歡越兒,林姑娘會不聽郡主的?
越兒這樣的好孩子,滿京里也沒幾個了。
溫夫人一嘆:「那,若婚事不成,還真要放他出去幾年?」
林姑娘要重挑婚事,他不挑了?
承恩公坐了回去:「這倒不必。」他將今日紫宸殿內「密議」一說,「林大人外任必帶家眷。兩家不在一處,親事不成就不成了。」
林大人自請去東北苦寒之地任職,溫夫人先是一驚,回過神來,更添擔憂:「那若親事成了,林姑娘跟了去,他也要去『長見識』,怎麼辦?」
承恩公笑道:「那他愛去就去。和林大人學幾年,也是他的福氣。」
溫夫人仍不展眉,神情不快。
承恩公問:「樣樣都說完了,還有什麼犯難的?」
溫夫人嘆道:「老爺捨得磋磨兒子,我捨不得。」
「怎麼叫『磋磨』?」承恩公眉心一皺,「他一向主意正,也這麼大了,是該出去走走。總留在京里,豈不成了『井底之蛙』?連澄兒、輝哥兒幾個,我都想尋機讓他們出去幾年,省得不知世事,嬌養慣了,將來給家裡惹出禍患。就是毅哥兒成了婚,不好動了。」
溫夫人含淚道:「老爺說的都是大道理,我自然要聽。可老爺知道,他從小兒咱們忙,沒人多管他,才讓他養成這個不愛說話,凡事都悶在心裡的性子。他一向懂事,這兩年才有了一點半點孩子樣,就又是受傷中箭,又要出門吃苦,我人老糊塗心軟,實在捨不得……」
溫夫人年至四十又得一胎,原是大喜的好事,偏生正遇義忠親王謀反,又是皇上登基,女兒成了皇后。她孕中受驚受累,難產了整整三日,險些沒了命,生下江明越,在屋裡養了大半年才敢出門。
江家在京中原本只算中等人家,忽然一躍成了帝王岳家,又有世宗幾位皇子的慘狀在前,全家上下戰戰兢兢,不敢行錯半步,直到世宗皇帝賓天,才算徹底鬆了這口氣。
溫夫人能出門後,一則身上不好,時不時就三病兩痛,二則家事著實忙碌,江明越自有許多乳母嬤嬤照料,便未放太多心在他身上。
承恩公更是無心內宅,家中萬事只憑溫夫人和兒媳料理,江明越這老來子,也不過偶爾見了問一兩句。
等把溫澄接過來,和江明越叔侄放在一處養,夫妻倆發覺不對時,江明越年已四歲,性子養成,不能改了。
這些年的酸甜苦辣一齊湧入心間,溫夫人偏頭拭淚。
承恩公坐到溫夫人身邊,攬過老妻的肩頭。
不到小半刻,溫夫人便將殘淚擦乾,說起兩人的大兒子:「明德媳婦今早問我,是不是把何姨娘送去開封。煩老爺給明德寫信:他想讓何姨娘去,咱們家就請旨讓純薇免選,純輝的親事,老爺和我也都不管了,讓他自己隨意擇人罷。他還想讓純薇參選,想讓家裡管純輝的親事,就讓何姨娘老老實實在家裡,給他送楊姨娘過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