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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檀衣坐了,春澗才坐下,問:「那若太太有事叫人,沒人在可怎麼辦?」
她不似幾位姐姐,和太太是從小的情分。她受太太的恩德,有了如今的好日子,衣食不缺,縱犯了錯,最多受幾句罵,打是沒有的,姐姐們還會教她,她更不能忘本。
檀衣笑道:「這屋裡又不是只有你我。咱們且歇著,讓她們到樹蔭底下守著去,過半個時辰她們熱了,再換咱們就完了。」
菊露在臉上耳後都撲了粉止汗,又含上一粒清涼解暑丸,笑道:「我去『水木亭』里。樹蔭下都是小蟲子,我才不去。」
她和寒燕要出去,春澗忙找了兩柄傘出來:「我看今天日頭也毒得很,姐姐們勸著些太太,別叫太太曬傷了。」
檀衣和菊露相視一笑。
寒燕接了傘。
寧安華隔空控制著水溫變冷,再變熱。
不過上下十度左右的變化,游魚卻驚慌逃遠,一時都散開不見了。
她餘光瞥見菊露和寒燕挽著手,說說笑笑到了水木明瑟亭里,見她看過來,便舉著傘問她要不要。
她擺手不要,她們就一人捧了一本書讀,還時不時向她這裡看一眼。
寒燕本不識字,是到她身邊後才學的,如今也能讀詩讀文了。
不管外面的風雲如何變幻,在她的女孩兒們身上,她總能感受到歲月的安閒美好之處。
她忽然發覺她這個想法有些莫名熟悉。
……或許賈寶玉也是這麼想的?
賈寶玉擋不住外界的任何風雨,只能任他的姐姐妹妹們被雨打風吹落。
她呢?她能做到什麼地步?
寧安華收回異能,把柳條丟進水中,仰頭看向只飄著一縷薄雲的天。
上皇駕崩四個多月了,京里的氣氛就像是烈日晴空下的湖面,除了偶有輕風吹起些許微波,連大點的漣漪都不見。
上皇死在靜玄寺里,皇上沒有深究,「四王八公」——特別是北靜王府——更沒人主動提起。
皇上順利地和皇后正位,順利地尊生母為太后,順利地換掉了吏部尚書,順利地把禁衛軍上十衛從每衛三千人擴軍為每衛四千八百人,又將儀鸞衛擴為九千六百人,都沒有受到任何阻攔。
戶部被交由忠順親王主管。他身份方便,調撥擴軍所需銀兩省了不少麻煩。
而林如海身為大周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吏部尚書,在吏部半個月余,也沒有人質疑他資歷不足,不能擔此重任。
——他二十二歲得中探花,至今為官二十年,從翰林院出身,外放做過一地布政,還在巡鹽任上立下大功,回京就任戶部尚書兩年,從無差錯,資歷功勞都不缺,除了年輕些外,也確實無可置疑之處。
似乎所有人都各在其位,各司其職,君愛臣,臣敬君,朝廷和天下從此就要一片太平,再不會見任何亂象。
寧安華聽見了二姐兒「吧嗒吧嗒」的腳步聲。
她收回思緒。
不一會,菊影帶了三個丫鬟兩個嬤嬤,共六個人跟在二姐兒身後護著過來。
二姐兒十天前滿了一周歲,和她去年滿月一樣,因在國孝里,沒請外人,只自家人看了她抓周,吃頓便飯就完了。
她抓周時,滿桌子的筆墨書畫、印章環佩、算盤繡帕、金銀珠玉不去抓,非要從炕上下來,左手牽來了羅十一,右手抱住寧安華的腿,嘿嘿一笑,就算抓周抓完了,很是叫林如海吃了幾日的醋。
羅十一不知經歷了怎樣一番糾結,前幾日找寧安華,問二姐兒能不能私下認她做義母。
寧安華還沒學得羅十一的五成本事,已覺受益無窮,二姐兒認她為義母,就能從小得她親身教導,這樣的好事,她當然想替二姐兒答應。
但她也怕會給雙方都帶來麻煩。
今上的疑心有多重,世宗皇帝——即上皇——才駕崩那個月,她們都體會過了。
但羅十一說:「若夫人不介意,願此事只有你我知曉,待二姑娘長大,再由夫人決定是否告知。」
寧安華沉默良久,問:「值得嗎?」
寧安華和二姐兒,值得羅十一這樣交心、信任、愛護嗎?
羅十一看著她說:「值得。」
到了寧夫人身邊,她才感覺她活得像個人了。
她今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,卻還奢望將來會有一個得她親傳的,她真心疼愛也真心愛她的孩子,叫她一聲「母親」。
哪怕只是「義母」也好。
寧安華和羅十一起了誓。
她們誰也不會用「二姐兒認羅十一做義母」這件事,做出有損對方的任何言行舉動。
寧安華給這道誓言加足了保障。
如有違誓,後果不會有違背靈魂誓言那麼嚴重,但也並非能輕易承受。
這是對羅十一的約束,也是對她的。
羅十一比寧安華大五歲,明年就滿三十了。
寧安華替二姐兒定下了義母義女的名分,從那日起,私下無人時,會稱她一聲「姐姐」。
因要做戲做全套,二姐兒到現在還沒有小名,「怕養不活」。既滿了周歲,寧安華就請羅十一給她起個小名,等她長大,認識了別家姑娘,也好稱呼。
二姐兒轉過彎看見了寧安華,便加快腳步,撲到寧安華腿上,仰著臉滿眼是笑:「娘!」
寧安華把她撈起來抱著,笑問:「想吃點心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