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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安華道:「表哥請起,我要表哥也應我一件事。」
林如海忙道:「妹妹請講。」
寧安華上前一步,低聲道:「我父親一生唯有我母親一人。」
林如海明白了。
但兩人身份未明,他沒辦法和寧安華明確表態。
寧安華退回去:「表哥明白就好。」
*
夫人險些在大年初一病亡,給林家上下蒙上了一層陰影。雖在正月,但各處皆無歡笑之聲。有消息靈通的知道夫人的棺材已經做好了,更是日日提著心,生怕哪日正笑著,就聽到了夫人離世的消息。
但賈敏支撐得比眾人想像的都要久一些。
因御史夫人病重,揚州各家都送了帖子來問候,也無人請林家去吃年酒,寧安華難得過個輕鬆年。
知道她有時間,初三以後,賈敏每日一有精神便請她來,名為說話解悶,實則是精心給她授課。從京中乃至全國各地勛貴的家事說起,到各家錯綜複雜的關係網,再到接人待物,人情往來,凡是她所知道的,就沒有不教給寧安華的。
連賈家內部的一些私事,她陪房來的下人們與賈家盤根錯節的聯繫,甚至是姨娘們的出身和弱點,賈敏也對寧安華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。
寧安華原身雖也從小受到侯門之女林旭的言傳身教,但和賈敏相比還是略有不如。並且原身的記憶和她自己親身學到的意義又不一樣。
就算有林黛玉這個修煉加速器,她對林如海也並非十分滿意。可賈敏這樣傾囊相授,她心裡不是沒有觸動。
母親病重在床,林黛玉也迅速成長了起來。有能教給女兒的,賈敏也一併都教了。
這麼教著學著,賈敏的精神竟日漸好轉不少。
二月十二,春暖花開,她還坐了一個時辰的席,給林黛玉過了個熱鬧的六歲生辰。
可當入了三月,杏花梨花落盡,寧安華幾乎以為命運扭轉了,賈敏不會死了的時候,一日清晨,她才起身披衣,還未梳洗,隱約聽見正院方向傳來一陣痛極的哭聲。
她按住檀衣拿著金釵的手,意識到命運終究沒有對賈敏留情。
第7章 升級
東院和正院的距離說近不近,說遠不遠,正好處於一個平時互不干擾,有什麼大動靜又能迅速通曉消息的距離。
但寧安華已將賈敏病情的所有相關權責都轉給了江姨娘,兩個多月以來也再沒見過林如海一面。是以她心內已有猜測,傷感之餘卻不能急著過去,只命:「給我換身素淡的衣裳,再隨便梳個圓髻就是了。」
連父孝帶母孝,寧安華從穿過來起一共守了將近四年的孝,也穿了將近四年的素衣素裙。
去年夏天出孝,檀衣檀袖和嬤嬤們給她做了何止幾箱顏色或是清麗淡雅,或是濃烈艷麗,又「合身份」的四季新衣,只怕如今是暫時穿不著了。
不過她守孝穿的衣裳夠多,正好不必新做,也省得像咒賈敏似的。
檀衣早悄悄將幾身七八成新的月白、煙藍等色的衣裳翻出來,給寧安華過了目,放在容易取出來的箱子裡,此刻一找便找出來一件雲水藍的軟緞褙子,閃藍的緞襖,外加一條象牙白的裙子,捧給寧安華看。
雲水藍是淺藍近灰,既適合家常穿,守孝也合宜,正適合去送一送賈敏。
菊影用珍珠白的頭繩給寧安華挽了髻,寧安華戴上一支點翠掛珠銀花釵,另外兩朵嫩黃的堆紗花,便端坐在堂屋裡,細聽正院人來人往,哭聲時斷時續,直到江姨娘腫著眼睛來請她:「表姑娘……太太歿了!」
寧安華以為她不會很難過。
她也確實沒有真的哭出來。
——畢竟她在末世看到過太多血肉橫飛斷肢滿地的場景,賈敏的死亡又是可以預見的。
但聽到江姨娘親口說出了賈敏的死訊,一陣比她想像中劇烈的悲傷湧上了她的心頭。
不算原身,只是她自己,也和賈敏相伴已近三載。
她再也見不到這位一身才氣,溫和大方的表嫂了。
寧安華偏頭,整理了一下心情,上前握住江姨娘冰涼的手:「我去送一送嫂子。」
*
第二日小斂,第三日大殮,第四日成服開喪,滿府皆白,便有揚州各家官員富商趕來弔唁。[注]
外事都有林如海親自料理,但各家誥命內眷往來卻無人接待了。
林黛玉是賈敏親女,卻年才六歲,江姨娘又只是姨娘,在家中料理些雜事無妨,身份卻不夠與各家夫人太太說話的,林如海只得求寧安華再幫襯一個月,好歹把賈敏的身後事辦得圓滿。
如果寧安華和林如海沒有婚約,賈敏的喪事她當仁不讓。但既有婚約,將來她與林如海成婚後,若賈敏的喪事有一點兒不好,只怕都會惹人口舌,說她心內藏奸。若辦得太好了,恐怕又會有人說她心裡早就有鬼,所以心虛,才這麼費心使力。
但寧安華沒推辭,也沒再提別的要求,只是葬禮上的每一處安排,她都必要與江姨娘和林黛玉說明白,每一筆支出也要讓兩人看清,算三人一起辦的,每次接待來人,她也定要帶林黛玉在身旁。
便是林黛玉因哀痛過甚,身子撐不住,不能出來時,她也要一兩個賈敏的丫頭在旁,以示心底無私無愧。
這些夫人太太們都是寧安華從前見過的,有幾位與賈敏關係很是不錯的,又憐惜她教養弟妹,照顧表嫂,素日為人可疼,也想和她結個善緣,便有藉機提點她的:「賈淑人不在了,你是年輕未婚姑娘,你兄弟又小,縱搬出去,也不好離衙門太遠了。不知你可選好房子了沒有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