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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大姑娘回來了,江綺霜想見大姑娘沒見成,她卻能出來了?
太太是想提拔她壓住江綺霜,還是……知道了她有什麼不是,要一齊發作,打發了她?
進了正院門,她就越發提著心。
太太受了她的禮,又接了她的茶,還讓她坐了,一點沒難為她,她都以為今日就算不是好事,也必不會有壞事了。
結果她才坐穩,太太就問了這件事。
李姨娘回想前事,覺得心虛,實在不敢說她沒有一點試探太太的心思。
她又站起來,端端正正跪下,叩頭道:「請太太容稟。」
寧安華道:「你說。」
李姨娘道:「是太太大喜之前,管事娘子們來問,說我們的丫頭大了,要不要放出去,再挑小的上來。因我只在屋裡了,用不著碧雲碧枝這樣的好丫頭,想著她們雖沒到年齡,也差不多了,就一時忘了規矩,就讓管事娘子報了上去。聽見太太沒準,我就知道我想錯了。這不關碧雲碧枝的事,全是我自己糊塗,請太太責罰。」
她不知道江綺霜是怎麼想的,也把兩個丫頭的名字報上去了,她想的是,「新官上任三把火」,太太一進門,必然是先立威,然後各處換上自己的人。她不算先太太的心腹,卻是先太太買進來的,或許太太想換她的丫頭。不如她主動報上去,說不定能討著太太的好兒。她見了太太撥來的丫頭是機靈是老實,就知道太太打算怎麼安排她了。她用著太太給的人,太太對她也能放心些。
況且她這裡眼見是沒前程了,也不用耽誤了碧雲碧枝,早些放她們出去嫁人也好。
碧雲碧枝早跟著她跪下了。
寧安華打量了她們主僕幾眼,問:「是誰去問的你們?」
李姨娘要說,又不敢說。
寧安華見她不是想替人遮瞞,是怕人記恨,便令菊影過去,聽她說了一個名字,仍是趙有德家的,不是別人。
趙有德家的並非賈敏的陪房,這一年辦事也十分盡心,再沒有過自作主張或有意試探的時候,寧安華也就不管她當時是有心巴結還是存了壞心,這事已經過去了。
她起身道:「你們都起來罷。李姨娘,你單獨跟我進來。」
李姨娘心中不上不下。進了臥房,看太太坐了,她又要跪下。
寧安華止住她:「不用跪了,你坐。」
李姨娘便在太太指的椅子上小心坐了,看太太換過一副顏色,笑道:「你知道,老爺病重了,一直不見大好。上兩個月我和老爺商議過,想把你們都放出去嫁人,既是積些福壽,沒得耽誤了你們的青春,也是沖一衝。偏我生了,只好先把這事放下。這又關係你們一輩子的好壞,今日既想起來了,少不得問一句你自己的意思。」
寧安華特意輕聲慢語,好讓李姨娘聽清楚、想明白:「你若願意出去,這些年家裡發的賞的都算你的嫁妝,我額外再給你二百兩壓箱錢,再加二百兩,算補償你這兩年的委屈。你想回自家,就送你回自家,你不想回去,就在這裡給你找個人家,放了你的身契,把你明媒正娶聘出去。你不願意,也不會逼著你去,只是從此之後,日子還和從前一樣,少不了你的吃穿罷了。」
出去就能得一筆豐厚的嫁妝,能不再做奴才,做人家的正房奶奶,自己當家做主,也能生兒育女,卻難保丈夫不變心。小鄉紳、小地主或有小本錢、做小生意的人家,一應衣食用度也比不得林家,且未知將來兒女出息與否,家族是興旺是敗落。
而留在林家,不但衣食無憂,吃用比普通人家的姑娘太太還好,也不缺人伺候,到老也有月例領著,不論得了什麼病,林家也會給請大夫來治,只是一輩子做人奴才,生死由著主子,也不會有知心交心的人,日子沒有指望,是看得到頭了。
寧安華耐心等著李姨娘做決定。
她當然更想讓李姨娘出去。就算不考慮林如海,家裡多養一個姨娘,算上伺候她的兩個丫頭,一年光月例就要多出三四十兩,這還不算每日的分例菜、一年的首飾衣料棉花針線等零碎東西、偶爾請醫熬藥的錢。現在給她四百兩銀子,不上三五年就省回來了。
但她喜歡有良心的聰明人。李姨娘就算怕她責罰,也沒把事推到兩個丫頭身上去,又知道進退。她不太介意一年多花一百兩銀子,給寧安青賺個或許有用的好名聲,所以給了李姨娘第二個選擇。
一刻鐘眨眼就到了。
看天色已近傍晚,黛玉也該吃完飯了,寧安華便笑道:「人生大事,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決定的,你且回去罷,想好了再來。」
李姨娘卻大禮拜下,滿面是淚,叩頭道:「多謝太太、老爺大恩,妾身……妾身願意出去!」
哦?
寧安華親手把她扶了起來。
不知前程如何,也願意堂堂正正做個人,而不是當錦衣玉食的奴才?
可這個世道,女人不做高門大戶的奴才,大多數也只是父親、丈夫、兄弟的奴才。
寧安華拍了拍她的手,笑道:「你放心,我挑幾個好人家出來,你親自擇一個,風風光光嫁你出去。」
這樣有心氣的人,只要運氣不太差,日子是錯不了的。
「好人做到底,送佛送到西」,只當她順手多結個善緣。
就是不知賈璉得知林如海要嫁妾,會是什麼想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