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瞥見那個叫碧月的丫頭回來了,寧安華會心微笑。
溫夫人讓江明越別表現得太好也是好事,免得黛玉欣賞他, 江家卻無意,那才是不好。
她又翻了一遍面前姑娘們做的詩。
席上無有不通詩書者, 不會作也會評。眾人公評,黛玉是當之無愧的第一,江純薇居第二,青兒第三。
江純嵐和瑛兒落第,一人罰一杯酒,還暫存著沒喝。
不用事先透題,黛玉果然也是第一,她準備的彩頭就好像成了專給自家孩子的。瑛兒又小,不宜飲酒。正好讓她有了藉口,把男子們叫過來,讓黛玉細細的看。
對岸席上雖擺著滿滿的酒菜,卻只有寧安碩一人慢斟細飲。
餘下六人,或凝神沉思,或奮筆疾書,或搔頭嘆息,連張如琢、江純毅都在認真作詩。
盧芳年與雲氏年齡相仿,便打趣道:「你們猜,江大公子是為了彩頭,還是怕在愛妻面前落人下風?」
雲氏「哎呀」一聲,紅了臉笑道:「既是寧夫人出題,他怎好不用心?並不與別的相干。」
寧安華有心觀察江家對小夫妻之間感情好是什麼態度,便笑命檀衣:「快把這屏風搬過去,送雲奶奶到那邊坐著,別讓江大公子懈怠了。」
檀衣便伙了五六個丫鬟婆子,笑請雲氏挪到東邊欄杆處坐了,那裡離江純毅等作詩的地方近。
雲氏滿面羞紅,還不忘了先看溫夫人和宋氏。
溫夫人笑呵呵讓她去,未見分毫不喜。宋氏也含笑,眼中卻閃過一抹悵然。
雲氏動了地方,席也用得差不多了,寧安華便讓林黛玉請姑娘們穿花釣魚,又問溫夫人和宋氏是否要暫歇。溫夫人和宋氏皆說不必。
柳月眉不小心多吃了幾杯酒,此時酒意上來,有些不勝之態,盧芳年陪她出去散散醒酒。
寧安青遊園、坐席、作詩這半日,已至體力極限。
寧安華一直在她身上多留著一份心,見她林黛玉悄悄說了什麼,林黛玉摸她的手探她的額頭,她笑著搖頭。林黛玉與姑娘們走在前面,她慢慢跟在最後,漸漸錯了幾丈遠。至轉彎處,姑娘們向前轉,她便向後拐走了,沒驚動什麼人,離去得無聲無息。
再等她特意撥去照顧寧安青的英蓮過來,悄聲回:「青姑娘命我來告罪,說請太太放心,她只是累了,回去躺躺就好,若有不適,會立刻找十一先生。」寧安華方暫安了心。
離席還是五個姑娘,到了西邊欄杆處釣魚就剩了四個,少了一個,溫夫人又見有丫頭回話,便問:「青姑娘沒事罷?」
寧安華笑道:「她自小體弱,今日是著實高興才玩了這半日,平日縱在家裡走走,不過一兩刻鐘就要回房了。連一年裡上學,她也是三伏、三九皆不去,只在屋裡養著。」
溫夫人想到寧安青容貌清麗,氣度嫻靜,舉止風流,才思敏捷,偏生小小年紀氣虛面白,弱不勝衣,也真心可憐,便與宋氏多說了幾句養身偏方等,寧安華都耐心傾聽謝過。
既說起了寧安青的才學,宋氏便笑問:「方才聽得青姑娘和大姑娘都是夫人親身教導開蒙的,兩位姑娘高才,想必夫人也飽讀詩書。今日如此樂景,我是許久不讀書動筆了,不敢獻醜,夫人若筆猶未封,為何不作一首,以記今日,也叫孩子們知道山高海深?」
寧安華笑道:「不敢當淑人謬讚。我雖識得幾個字,幼時也曾作過幾首幾闋,不過遊戲而已,登不得大雅之堂,尚不如孩子們今日之作。且自家嚴、家慈去後,我再無調文弄字之心,偶有閒暇,只一畫以娛而。蒙淑人高看,若不嫌技藝粗疏,我便獻醜一畫,如何?」
宋氏忙道:「是我唐突了。」
寧安華笑道:「淑人不知內情,何過之有?」
溫夫人笑道:「那我等竟有福一觀夫人作畫了。」
桌案都是現成的。檀衣率人鋪上生宣,調好筆墨。
寧安華挽袖拈筆,不過一刻有餘,便粗成一幅寫意。
寧安華擱筆笑道:「今日時辰有限,望眾位莫要嫌我塞責。」
這時,柳月眉和盧芳年也醒酒回來了,眾已婚女子皆圍在一處觀畫。
宋氏讚嘆不已,笑道:「夫人也太過謙了,非胸中大有丘壑,如何能成這一幅!」
她問:「夫人可有號沒有?」
寧安華取一印,蓋下眾人看時,是「長幽」二字。
宋氏細品一番,笑道:「我倒有了四句配夫人這幅畫。」
寧安華忙道:「淑人請。」
宋氏便看溫夫人。溫夫人點頭,她便提筆寫下一絕,眾人又細賞一番。
寧安華便請宋氏落款,宋氏忙道:「不過四句粗詩,何必留名。」
寧安華笑道:「此畫只會留在寒舍,不會外傳。恭請淑人留下一號,今後每見此畫,便如再臨今日之景了。」
宋氏隨身無印,便寫下「雲西」二字,笑道:「這還是我閨中無知之時胡亂取的號,今日竟用得上了。」
她作了一首,連盧芳年、柳月眉、雲氏都技癢,紛紛要了紙筆。
寧安華請溫夫人回座。丫鬟們早已撤了殘席,又上新酒。寧安華便與溫夫人再淺酌幾口,看姑娘們聚在樹蔭下垂釣,相隔不過四五丈遠,就是悠閒飲酒的寧安碩和埋首苦作的男子們。
她視力極好,把姑娘們和男子們的神態看得一清二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