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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宅,立幽堂。
廚上送來了六菜一羹,去骨鳳爪、香酥鵪鶉、白切雞、清炒枸杞芽、黑木耳腐竹拌黃瓜、涼拌黃花菜,還有一碗清甜的冰糖枸杞銀耳羹。
檀衣帶人擺了一桌子,又給寧安華盛了滿滿一碗碧粳米飯。
外面是暑熱的天,不能用冰卻已對寧安華毫無影響。
面前這些菜又一看就酸涼爽口,她嘗了一口鳳爪,胃口大開,連吃了兩碗飯才放筷,又捧著半碗銀耳羹喝,甚覺滿足。
再過一個多月就能有雪梨吃了。
銀耳羹還剩最後一口的時候,羅十一來了。
寧安華就倚在床頭,請羅十一隨意坐。
她吃完最後一口銀耳羹,把碗遞給丫鬟,又漱過口,才笑問:「弓九先生回去了?」
羅十一捧茶笑道:「他走了,讓我說,『舉手之勞,夫人不必相謝』。」
寧安華一嘆:「實話說,我也沒什麼能謝他的。」
金銀珠玉,林家是不缺。可弓九這一年來升職迅速,已是正六品司衛,他在儀鸞衛又管吃管住,衣食不缺,一年俸祿共三百六十兩,還時常有賞銀,連五兩都沒處花。
林家照常送診金,人家是看在情面上才來,又不是專做大夫,也太薄待了。
可若送上五百一千,又把情分變了味。
果然是人情債最難還。
就算弓九說是「舉手之勞」,他這幾日幾乎未曾合眼,對青兒盡心竭力,又怎是輕飄飄一句「多謝」所能報答。
若他是尋常男子,年已十九還孤身一個,無家無妻無子,她還能做媒幫他結一門好親事。
但一則,她對儀鸞衛里男子們的婚姻情況也有幾分了解。弓九升職如此迅速,必然伴隨著極大的危險。她是想報還這份恩情,卻也不想平白害一個姑娘做寡婦。林家與弓九並沒有很親密,若他哪日要納妾「傳嗣」,還是自己買的合心意。
二則,儀鸞衛中羅、弓二姓的人身份太過敏感。林家已有了羅十一,還要和羅焰維持過得去的關係,若多一位不經皇上允許就相熟的,只怕不但會讓皇上疑心林家,還會害了弓九。
寧安華思來想去:「日子還長著,只好先欠著九先生的了。」
看羅十一眉尾一挑,她又笑道:「你是你,他是他,我可不覺得我欠你的。」
羅十一笑道:「夫人這話我愛聽。」
她也幾夜沒怎麼休息,身體再好也撐不住。
今日寧安青終於脫離了危險,給寧安華診了個平安,她便也回房自歇。
林如海上朝去了,衙門裡有事,不在家。林黛玉這幾日也累得夠嗆,寧安華讓她這個月顧好自己就行了,別的不用管,學也不用上。
家事上午就理清了。中午貼著女兒睡了個午覺,下午沒人來,寧安華就讓把松兒抱來,她親自給他開蒙。
松兒還差半個月滿兩周歲,虛歲已有三歲,現在開蒙不算太早了。青兒、安碩和黛玉都是這個歲數開始認字。
她生了兩個孩子,一個有靈體,一個沒有。有靈體的是女兒,不管會不會成為她的同路人,她們母女之間一定會比她和松兒母子之間更親密。松兒以後會追隨他父親的腳步,而她還不敢確定,如果松兒的三觀受她的影響更多,對他究竟是好是壞。
林如海的三觀才是這個世界上「正常」男子該擁有的。
她大概沒給寧安碩帶去什麼負面影響。
但她接手寧安碩的時候,他已滿五周歲了。
不過,這些不妨礙她先教松兒認字。
開蒙三本書,三百千,她已經帶出了黛玉和青兒兩個學生,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……
當年大約是她教三成,檀衣檀袖教五成五,林如海賈敏教一成半。
若照這麼算,她先照本宣科教幾句話不會有事。
一個下午,玩兩刻鐘,學兩刻鐘,松兒的進度和黛玉、青兒當年差不多。
等林如海回來,聽她說完這一下午松兒學了什麼,眼中帶笑,卻板著臉只說了一句:「還算可以,比你舅舅、小姨當年還是差了兩分。」
松兒:「爹不對!舅舅小姨都大!我小!」
林如海把松兒抱到面前,讓他站好,和他解釋「舅舅小姨也有和你一樣大的時候」。
松兒:「我知道了,爹也和我一樣大!爹學多少?」
林如海還真拿起書,給他指了一句話。
松兒瞅了半日:「明天我也學這麼多!」
寧安華背過身偷笑。
他一個人把嚴父慈父都做了,不知省了她多少事。
將要擺飯,黛玉過來請安,體貼地把松兒接走吃飯,還問:「不如明日我教松兒罷?」
寧安華笑道:「好容易家裡沒了事,你還是多歇兩天。你若有空,不如過兩日送你去盧家,好歹和他家的姑娘再見一面,下次相見,就不知是什麼時候了。」
林黛玉和盧家姑娘們往來已有一年,相交投契。盧家突然要離京,她自然不舍。
她想去,又覺得小姨還病著,她出去了不好。
寧安華知道她在想什麼,笑道:「去罷,去了回來學給青兒,就當是你們一起去的。」
黛玉把松兒帶走了,還是寧安華和林如海兩個人吃飯。
林如海便說起正事:「今日北靜王妃往靜玄寺修行去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