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算來算去,賈母的態度,也只能在今年林賈兩家走年禮上窺見了。
婚期的前半個月,諸事齊備。
寧宅內外一片喜慶的紅色,只等送寧安華出閣。
嫁妝是女子的私產,聘禮卻要分女子家中是留下還是全數讓女兒帶走。林如海送來的五萬聘禮,除去一些不禁放的新鮮果品之外,自然是全部歸為寧安華的私產。
這日,寧安華終於每日抽空把自己的財產算清了,正準備好生休息兩日,誰知秦嬤嬤和陶嬤嬤拿了說薄不薄、說厚不厚的幾本冊子過來,兩個人都不似往日的大方爽利,竟有些忸怩之態。
寧安華……當然不是真正單純無知的「閨閣女兒」,一看就明白她們要說什麼了。
她懶得裝太久的嬌羞,索性把冊子都奪過來,往床帳里一放,就推嬤嬤們出去:「哎呀,我都知道了。我累了,嬤嬤們好歹再疼我幾日,讓我歇歇兒罷。」
秦嬤嬤和陶嬤嬤站在門外,你看我,我看你,都有些發愁。
最後還是秦嬤嬤說:「舅爺年紀大幾歲,看來也不是沒有好處。好歹舅爺知道疼人,姑娘就算不明白也無妨了。」
陶嬤嬤點點頭,眼角有些濕意:「若是太太還在就好了。」
秦嬤嬤拍了拍她,笑道:「別多想了。若太太還在,也就沒有這門親事了。」
八月十六,寧安華的嫁妝由寧宅抬出,也繞了揚州城一圈,接連不斷地抬進了巡鹽御史衙門,直抬了半日。
唱嫁妝的林平等人直唱到太陽西斜,嗓子都啞了才算唱完,也叫圍觀的眾人好生長了一日見識。
人群散去,有兩個身影急匆匆回了城東竹橋街,收拾了行囊,想趕在城門關閉前出城,偏晚了一步。
盯著的人回給林平。
林平口中含了潤喉的糖,口齒不太清晰地回給了林如海。
林如海道:「不必攔他,明日隨他出城。」又命林平:「快去找個沒關門的醫館開兩幅藥,省得落下什麼症候。」
林平笑道:「今日沾了這麼大的喜氣,哪怕嗓子啞上一個月也值了。」
林如海聽了笑道:「這話你還是留到新夫人面前去表功罷。」
*
八月十八,黃道吉日,諸事皆宜。
還沒到四更天,寧安華就被叫起來了。
沐浴、梳發、更衣、挽發、上妝、戴冠,中間還間或夾著許多婚禮必要的步驟,等寧安青站在椅子上親手給她插上最後一根釵,已經是天光大明。
窗外晴空萬里,鴻雁高飛,是再好不過的意頭。
花轎還得繞城一周,秦嬤嬤等不敢給她多喝水,只給她端來一些好入口的點心,小心餵她吃了。
在末世幾年,寧安華這點定力還是有的。
上妝完畢後,她全程不說不動不笑,倒叫趕來的知府太太謝太太等都贊了一聲好儀態、好教養。
寧安華感謝厚厚的新娘妝,讓她不用刻意裝出嬌羞了。
聽到門外的動靜,她也感謝林如海如今的年紀和官位,除寧安碩讓他做了兩首催妝詩外,沒人再能攔他。
不然,她就只能尷尬地再多聽許久外面刻意的起鬨聲和熱鬧聲了。
秦嬤嬤和檀衣扶著她出至堂屋,她倒是心甘情願給原身的父母行了拜別大禮。
感謝你們的女兒給了我第二次生命。
我一定會好好活著。
不管遇到什麼,我都會儘量找到讓我最舒服的方式活下去。
你們的兒子正在長大,他會代替我,年年繼續供奉你們,懷念你們。
寧安華站起來,隨手在紅蓋頭下拭了拭。
已經長成少年的寧安碩背起了她。
他的肩膀還不算寬闊,在這一瞬間,卻給了她一種可以放心依靠的感覺。
不過也就那一瞬間罷了。
寧安華從蓋頭下的縫隙里,看見寧安碩背對著花轎,正和看不清面容的林如海說著什麼。
她沒有遲疑,彎腰鑽進了花轎。
街邊人聲鼎沸。
新房安靜如夜。
寧安華已經換下嫁衣,摘去鳳冠,換過一身家常紅衣,也將臉上極厚的脂粉洗掉了,重梳了頭髮。
蓋頭被挑起來的那一刻,她不得不承認,她竟然被林如海的美色吸引住了。
因為從前一直避嫌,她基本沒有認真看過林如海的長相。現在一看,他身量頎長、身材清瘦,面容清俊,氣度高華,不愧是上皇欽點的探花郎,人已中年還是這麼風流俊逸。
當時她還發現,林如海看向她的目光也停頓了幾息。
她還以為是她的妝終於花了,還怕嚇著屋裡的太太姑娘們。
但看到她們讚嘆的神色,她就明白不是她想得那樣。
重新梳妝完畢,寧安華一身輕鬆,就是腹中飢餓難忍。
不過她和她帶來的人都對這處衙門十分熟悉了,陶嬤嬤早就從廚上要來了她愛吃的一桌子菜,就等著她動筷。
只是她才坐好拿起筷子,便聽見小丫頭匆匆忙忙跑過來,在外面說:「老爺回來了!」
寧安華:「……這才什麼時辰?」
她問出來的聲音有些大,被門口的林如海聽了個正著。
「……御史衙門畢竟是官府,不是私宅,不好留客太久。」林如海說完,在門口躑躅,竟有些不敢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