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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第一個皇孫出生之前,他就無比明確地意識到,他早已不再「年輕」。
現在,宮中的皇孫已過一手之數。
他的皇子們,也開始像當年他……和他的兄弟們渴求父皇手中的皇權一樣,注視著他身下的龍椅。
他不想看到他的孩子們兄弟鬩牆。
他更不會讓自己落到和父皇一樣的下場。
所以,他不會讓任何一個皇子染指兵權。
紫宸殿偏殿,皇上略顯冷淡的聲音打斷了賈雨村:「賈愛卿,三皇子年輕,且在兵部時日尚淺,何以擔當軍需重任。眾位愛卿也不必再提皇子。」
「是,陛下。」賈雨村立刻住口。
他徹底探明陛下的心意了。
陛下將幾位皇子放入六部,並非為了培養諸子,以觀其才,擇賢能為嗣,只是按例如此,以堵住朝臣的嘴。
陛下也並不是想讓三位庶出皇子得權,以制衡皇后和二皇子。
他失算了。
賈雨村心中稍有懊惱,但表情絲毫未變,仿佛他提議由三皇子負責南海軍的軍需糧草沒有分毫私心,全然是出自對大局的考量:三皇子本便在兵部習學,他有此提議不是理所應當?
誰會想到皇上讓皇子們入朝習學,卻並不想皇子們真正學到什麼,也不想讓任何一位皇子謀得些許權位功勞?
接下來的兩個時辰,在紫宸殿議事的諸親信大臣:禁衛軍統領、各部院長官和副手中的幾人、儀鸞衛指揮使(暫代)、幾位內閣學士,非常有效率地推舉出了負責南海軍後勤糧草的官員,大概圈定了或許會去真真國出使的人選,還制定了若真真國來使如何接待的方案。
——南安侯還在真真國手中,雙線作戰也太耗國力,適時與真真國和談是當前形勢下不錯的選擇。
至於南安侯和南海軍的功過賞罰,都留待一切結束後再議。
……
月上中天時,參與議事的臣子才得以出宮各自回家。
只有目前還是暫代儀鸞衛指揮使的羅溫留在紫宸殿。
皇上吩咐:「把京里的細作都清乾淨,不必留活口。」
大周攻打句麗的消息是他故意放給各國,看各國都有什麼動作。現在試探結束,這些人也沒有留的必要了。
羅溫:「是。」
她從袖中取出一卷文書,呈給皇上。裡面寫了已入朝的四位皇子近來和朝中所有臣子的往來。
皇上看完冷笑:「繼續盯著,尤其多盯著賈化。」
這賈化才幹極好,是個能臣,可惜心思太多,在「忠」之一字上太過不足,又太過貪心,得了吏部尚書之位,還想有「從龍之功」。
現在是用人之際,且再容他兩年。
等平定了句麗,他若敢參與到奪嫡爭位里——
羅溫:「是。」
皇上將語氣放緩,對羅溫點頭:「天晚了,你去罷,回去早些睡。」
羅溫恭敬告退。
紫宸殿裡只剩下皇上和皇上的奴才們。
六宮都太監陳格上前,按例問:「陛下可要安歇?還是召哪位娘娘來?」
皇上將後宮妃嬪想了一想:「去鳳藻宮——」
到頭來,還是只有皇后沒變,能讓他安心。
「罷了,」他忽道,「太晚了,倒擾了皇后歇息。安置罷。」
也不可給中宮太多恩榮。
陳格並不多問,即刻便領人服侍皇上安寢。
退出內殿前,他似乎聽到了龍帳內傳出幽幽一聲嘆息。
*
江公府目前無人可以參與皇上在紫宸殿的議政小朝會,但江家仍能靠舊交、門生、親友得知小朝會的大概內容。
現任戶部尚書盧臨照與江家往來並不密切。盧家有幾個未有出身官職的晚輩與承恩公的孫輩還算交好,但也只是談些詩書文章的泛泛之交,算不得極好。只有盧家出了閣的姑奶奶盧芳年,與江公府的二太太林黛玉和表少奶奶韓樂康關係親密,三人時常相聚。
不過,婦人間聚會,所談論的不過家中瑣事,或是時新的衣裳首飾,一處玩樂,俗些便是打牌聽戲,雅些便是寫詩作畫,出格些的也就是騎射、比武,不比男人們在一處,總會說到局勢、朝政。
婦人們再交好,也不太會影響男子間的關係,出閣的女兒更不會影響娘家的態度。
——起碼世人心裡大多都是這般認為的。
是以,儘管二皇子在戶部習學,朝中卻無人將盧尚書當做二皇子一系。
仲秋八月,天氣一日比一日涼下來了。
東北捷報頻頻,已經攻下句麗十餘座州城,南海也未讓真真國奪去寸土,各地豐收,一年未報大災,京中氣氛愈發輕鬆了。
趁園子裡菊花開得正好,盧芳年請來盧家女眷和林黛玉、妙玉、柳月眉等密友,在義勇侯府小聚。
妙玉懷胎七個月,席間體力不支,到退居暫歇。林黛玉隨同照顧。
不一時,盧芳年離席來看視。
林黛玉密云:「吳貴妃想令賈尚書長子尚主,陛下未允,近日著實惱了,已有近一個月未去毓秀宮,連三公主都不肯見了。」
——盧家最好莫要與吳貴妃、二皇子一系相關的人家結親,也最好快些給家中適齡男子定親,以免被選中尚主。
盧芳年亦密云:「南海戰事僵持不下,大約要和談,或許會和親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