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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樣就算家裡不想讓寶玉去,也是爹爹不想,不關太太的事。
爹爹和太太成婚不易,何必為了這些事讓家裡不安寧。
賈母忍不住嘆了一聲,才道:「也好。」
看林黛玉站在地上,是坐也不敢坐,哭也不敢哭了,賈母又心疼,忙讓鴛鴦把她拉回來,笑道:「你只管先寫著信,倒不急著送去,我看你二舅母也未必能捨得寶玉呢。」
林黛玉滿心愧疚,眼淚簌簌落了下來,忍住抽泣說:「我……我見蘭兒也大了,大嫂子教他的書,他竟都記得,不若也一起問了罷?」
若爹爹和太太願意賈家的人去,想來也不多蘭兒一個。若不願意,問的人多,爹爹和太太也好相拒。
賈母一晃神:「珠兒都走了三四年了……」
這時,外面賈璉請示:「老太太,您已經醒了有一刻了,還是請王太醫來給您診脈罷。」
林黛玉忙道:「都是我耽誤了。」
賈母笑道:「是我留你說話,並不是你耽誤我。好了,你去罷。鴛鴦,送你林姑娘出去了,再讓太醫來。」
老太太已醒,太醫診斷只要好生將養幾個月便無事了,賈家眾人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,面上總是歡天喜地,要一個個排了班,給老太太侍疾。
賈母卻不令這些兒孫們服侍,讓他們各自回去,只照常每天來請安就是。
連賈寶玉和孫女們,她都攆去學堂上學,不許賈寶玉再藉口逃學了。
老太太病還沒好,賈寶玉不敢不聽,只好每天去學堂點卯應付了事。
左右先生也不敢管他。
賈赦、賈政等雖還記得是賴大媳婦見了老太太,老太太才有這一病,怎奈老太太不許他們查,也不許問,他們也只得算了。
但私下裡,有不少人都打聽著了,老太太病的那一日,賴大的女婿才從南邊回來。
賈家的祖籍金陵在南邊,還有一門親家林家現下在揚州,不知這兩處地方到底出了什麼事。
不過,賈赦只圖書畫酒色,奢靡高樂不了。
邢夫人早對賈母不滿,手裡沒權沒人,吝惜銀錢,也懶得管。
賈政不擅俗物。
王夫人有心打探清楚,偏偏才無比清楚地知道二房離不得賈母,不願對賴家動手,怕得罪了賈母,只得罷了。
賈珍雖是族長,卻已隔了房,近日又忙著給賈蓉娶妻,也無心管。
尤氏是續弦,不好管,更怕管了有事。
賈璉雖也猜著了,到底沒有實證,又有一個平兒吊著他,他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」,沒得去得罪老太太做什麼,便也不管。
李紈更是連管這個的心思都沒起過。
因此不過兩三日的功夫,竟已無人在意這事了。
王熙鳳雖深知其情,也只當不知道。
唯有林黛玉一個,一時深覺外祖母此病有她的一份,一時又覺得是外祖母先對林家和太太出的手,她身為林家女兒,太太對她又有撫養之恩,她理當和家裡說。
況且若她沒告訴家裡,她是大概知道太太有多少財產的,萬一太太的嫁妝真的比娘的多,豈不是她對不起娘麼?
一日,又有林家的人送了信,並帶了寧安華、林如海、寧安青給她準備的東西禮物過來。
她見太太給她備下了多少貼心的東西,光打賞下人的荷包就有上百個,不禁想起來,去年她才離家上京時,她分給這裡的姊妹們,並打賞丫頭們的紙筆、手串、戒指、荷包等物,也是太太給她準備的。
她再看,還有太太親手做的一身衣裳和一雙鞋襪,信里說讓丫頭們給她改合身了再穿。
——她知道自寧家外祖父、外祖母去後,太太幾乎不做針線,連小舅舅和小姨都沒得過太太親手做的東西了。
太太信中還笑言,也就今年給她做一身衣裳了,讓她以後別惱她懶,連她爹爹也只有鞋襪,沒有衣裳呢。
她學了一年針線裁剪,知道從裡到外做一身這麼精緻的衣裳要花多少時間。
還有寧家一個廚娘做的點心的方子,是她從前最愛吃的。
太太給她準備了一匣金銀錁子,讓她只管拿錢,讓這裡的廚房給做,說知道她懂事,但千萬別委屈了自己,該花就得花。
林黛玉親手抱著裝金銀錁子的匣子,和去年林如海給她的錢放在了一起。
她換上新衣服新鞋襪,都略大一點兒。
但再過三五個月,想來就正合適了。
她照著西洋穿衣鏡,摸著衣服上繡得栩栩如生的芙蓉,想到了她上次穿娘親手做的衣服,還是在她周歲的時候。
後來娘就懷了弟弟。
聽丫頭們說,娘懷得艱難,再也沒有動過針線了。
太太對她和親娘一樣……比親娘照顧她的時間都多,她有什麼惱太太的?
林黛玉把她拆了縫、縫了拆足有三個月,還遠不如身上衣服精緻的荷包裝了起來,又把按賈母之意寫的信也一起裝進匣子裡。
林家來的人回去了。
正值秋冬交接之際,她一時不察,染了風寒,病倒在床上。
她來賈家一年,還是第一次生病,王熙鳳忙請太醫來給她診治調理,卻直調理到了十月底,她方漸漸地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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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黛玉的回信和回禮還在路上,揚州已經入了冬。
那日之後,第二日起床,林如海就鄭重寫了個請罪摺子,詳細說明他與寧安華的婚姻情況,快馬送回京中,接著便比從前還忙兩三倍地轉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