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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是現在——
甄素英腰腿一齊發力,握緊手中短匕,毫不猶豫向上皇懷裡撞去!
這是智善小師傅教她的招式, 她每天要練兩個時辰,她就是用這招……結果了兩位小師傅的命!
上皇右腿後退半步,重心在後, 身體後仰,雙手一齊發力, 緊緊鉗住了甄素英的手腕。
刀尖已經刺破了上皇的皮膚, 卻無法再前進半分。
甄素英聽見自己手腕的骨頭在響,似乎正在一寸寸碎裂。
她眼中飆淚, 嘗到了嘴裡的血腥氣。
娘——
寶玉——
我要連累你們了——
絕望席捲了她的全身。
她忍著劇烈的疼痛,向後抽動手臂,用盡最後的力量頂出去。
——奇蹟發生了。
上皇微動腳步,卻足下一滑, 把甄素英也拽得向下跌落。
他雙目睜大,不妨之下, 手上的力氣鬆懈了不少。
他想站穩,可光滑的石磚地上,讓他腳滑的是從他身體裡流出來的液體和血,隨著他慌亂的蹬足,這些液體越發滑膩。
他縱慾三次,出了一身的汗,體內空虛,已不剩多少力氣。
「鐺」的一聲,他的頭磕在了火盆的罩子上,被燙得大叫。
而甄素英掉在了他大腿上。
甄素英高高舉起雙手,全身向下壓了下去。
她看到上皇口角溢出血沫,眼神驚恐無比。
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,拔出短匕。
大量鮮血噴湧出來,染得她全身一片血紅。
上皇抽搐著,嘴裡含糊不清地罵著,喊著。
甄素英大笑出聲,給了他第四刀、第五刀、第六刀……
她原本還有許多話想問面前這個血人。
——甄家效忠五十多年,從你做太子,到你登基,再到你退位,搜颳了多少財富供你享樂,又聽你所命做了多少髒事!皇上想治甄家的罪,你為什麼不保?
你若表態會保甄家,父親何至於暗害朝廷命官!
——太后娘娘與你五十二年的夫妻,因你累掉了四個孩子,被人暗算再不能生育,唯一養在膝下的大皇子還在火中救你被燒成重傷,不治身亡,你連個親王都沒有追封。
你心裡既然只有你的皇權、你的龍椅,你還有什麼臉面怨太后娘娘和你離心?
但她知道,她不會聽到她想聽的話。
上皇也不會承認他的冷酷、殘忍和無情。
她只能讓他死得透些,更透些……
甄素英一刀一刀刺向上皇冰冷下來的身體,直到再也抬不起雙臂。
她慢慢從上皇身上爬下來,看到有火舌在舔舐上皇的頭髮。
她想到了一個好主意。
戴權還沒進來。
甄素英跌跌撞撞走到桌邊,灌下半壺冷茶,吞下幾塊點心。
她的手腕不自然地扭曲著,可她並不在意。
她回到上皇身邊,似是感覺不到疼一樣,掀開了火盆罩子,將滿盆炭火都傾倒在了上皇臉上身上。
就算是神仙在世,他也活不了了。
把四盆炭火都倒空,甄素英把卷刃的短匕珍重拿起來,爬上軟榻,用長滿水泡的手給自己穿好中衣和外袍。
然後,她拔出上皇的佩劍,橫在自己的頸項上。
離她二十歲的生辰還有十天。
她出生時,金陵梨花盛放,素色的落英紛紛揚揚,撒滿了爹的肩頭。
甄素英看向窗欞,手向右一划——
閉眼之前,她最後聽見的,是戴權在外敲門的聲音。
娘,寶玉,我就先走一步,先去見爹了……
*
皇上和忠順親王在午後趕到了靜玄寺。
上皇和甄素英的屍首仍然橫在地上、榻上,無人敢動。
只有上皇身上的炭火被拾在了一旁,露出他被燙成焦炭一樣的皮肉。
他的頭髮被燒枯了大半,五官模糊不清,要仔細辨認,才能看出是曾在朝堂上說一不二的那位九五至尊。
皇上和忠順親王進入內殿,看到此等情狀,都茫茫然不知所措。
忠順親王偷眼看皇上,見皇上眼中的震驚著實不似作偽,心想,難道父皇之死與皇兄無關嗎?
皇上一步一步,緩緩靠近了上皇的屍體。
離得越近,他受到的衝擊就越大。
他不禁看向榻上安詳閉眼的甄氏。
似是這般纖弱的女子,也能做到這種程度?
他不會強奪臣妻,可若他身邊也有如此恨他的人,這般算計他,他能逃得過嗎?
皇上在還未乾透的血泊里跪了下去。
他伸手,想將上皇已經被燒焦的瞪得極大的雙眼闔上。
上皇殘餘的眼皮在他手下破碎了。
他手一抖,從袖中抽出一條帕子,蓋在了上皇臉上。
「戴權!」他指向榻上,抖著聲問,「這是何人?」
戴權急走進來,關上了內殿門,在忠順親王斜後方拜下:「回陛下,此為靜思師父。」
「說她的俗家名字!」。
「回陛下……是北靜王妃甄氏。」
忠順親王渾身一顫,回過神來,見殿內只有他一個站著的了,也忙跪下。
他可不是毛頭小子……
父皇生前和北靜王妃做了什麼,這榻上地上全是痕跡!
此等醜事、此等醜事,皇兄會不會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