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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為皇帝,卻被人壓制十數年,不得掌權的滋味,他再也不想體會。
永行如今純孝,等他做了十年、二十年太子,還會一如今日一般,不存爭權奪位的野心嗎?
還有他自己……
他願意與太子分享多少權力?
……
榮禧堂里,邢夫人和尤氏婆媳仍在抽噎。上至賈母、賈政、王夫人,下至小丫頭們,也都紅腫了眼睛。
但哭歸哭,以後的日子還是得過。
聖命令半個月內上交寧國公府,財產已被抄完了,只剩下些粗苯家具,都貼了封條,還有尤氏婆媳的嫁妝沒抄。
尤氏是賈珍續弦,出身不高,嫁妝也不多,賈蓉之妻亦是續弦,出身還不比秦氏,婆媳倆都只有些金銀首飾體己,嫁妝里無一處房產。等上交了寧國府,兩人幾乎無處可去了。
賈母便命:「珍哥兒媳婦,蓉兒媳婦,你兩個挑上曉事的丫頭婆子,還有心實本分的家人選幾房,這就搬到我這邊住罷。等蓉兒回來,先把這邊前院書房打掃出一間給他養傷。」
婆媳二人跪在賈母膝下叩謝老祖宗。
賈母讓王熙鳳扶她們起來,問王夫人:「你還完銀子,還剩多少錢?」
王夫人低頭說:「我的嫁妝還有些,也夠使的了。」
賈母知道她嫁妝豐厚,還從修園子裡撈了不少,不會缺錢,便道:「咱們家南邊還有幾畝地,是不入國庫的。庫里還有幾千銀子,二老爺,等大老爺的事完了,你送他回去……」
她哽咽難言,又不肯放聲大哭,那一種強忍的神色,看得滿堂子孫都心酸起來。
賈政跪在賈母面前,想起從小和大哥一處長大、上學的日子,也哭得淚沾衣襟。
而想到從此沒了依靠,兒子兒媳都和她不親,邢夫人更是哭得幾乎昏死,也顧不得心裡嘲笑王夫人了。
忍了一會,賈母繼續道:「你送他回去,再買幾畝地,將來子孫在京中住不下去了,回南好歹有口飯吃。」
賈政叩首,鬍子上的淚珠抖了下去:「是。」
賈母道:「咱們家裡從此不比以往了。以後用人用錢的地方,該裁的裁,該蠲的蠲。家裡奴才,服侍有功的,想出去就放出去。鳳丫頭,這事你辦。」她看王熙鳳。
王熙鳳很快領會了賈母的意思。
家裡奴才,有功的可以放出去,平日偷奸耍滑,不干正事的,就趁便賣了。
正好賴家、周家幾家管家都被官府拿走了,只剩林之孝,少了這些難纏的,打發別人也容易。
就是可惜了他們貪去的那些銀子,分明都是賈家的錢,卻進了國庫……
她正想著,又聽賈母開口,忙止住細聽。
賈母最後吩咐:「我還沒死,且不必分家,還是一起過。等我死了,再分不遲。我歷年的體己,蓋這園子花了一半,還剩幾兩棺材錢,也留不住了。孩子們成婚的使用,各人爹娘哥嫂出一半,我出一半,有多大能耐,就辦多大的事罷。」
她心內默默嘆息。
賈家遭逢此劫,不知寶玉和雲兒的婚事,史家會是什麼意思。
賈政、王夫人、尤氏、李紈、王熙鳳等都紛紛跪下。
賈母道:「不必多廢話推辭了,就照我說的行。」
這時,門上來報,官府把賈璉和賈蓉送回來了。賈政忙命賈寶玉、賈環帶人去接。王熙鳳命人快去請大夫。
被分別打了五十杖和一百丈的賈璉與賈蓉,像兩癱爛泥一樣被抬了回來。
王熙鳳不必說,早和賈璉沒多少情分了。賈蓉續弦和他成婚才兩三年,賈蓉待她平常,她對賈蓉也只不過面子情兒。尤氏對染指了兩個繼妹的繼子,更沒了多少好感。
但突遭大難,此情此竟,怎讓眾人不放悲聲?三人都圍在丈夫兒子身邊哭個不住。邢夫人等人好容易止了淚,又不禁哭了。還有賈母,見了孫子和重孫子被打得這樣,也哭得氣短。
這回是李紈把眾人勸解住了,先將賈璉、賈蓉抬到內室,讓大夫診治,又請邢夫人、王夫人侍奉賈母回房。姑娘們也隨賈母回榮慶堂了。
榮禧堂空了大半。
賈璉身邊,王熙鳳只顧抹淚,一應灌水、擦汗、更衣、上藥的事全不沾手,只讓平兒領人服侍。
她心內不住籌算,她的體己養大四個孩子還算容易,可她憑什麼拿自己的嫁妝養賈璉?
若他還在外頭花天酒地包小老婆,她不是虧死了?
他私房都被抄沒了,連官兒也丟了,這個人還有什麼用!
正想著,忽有一個婆子悄悄過來,在她耳邊回:「珍大奶奶的兩個妹子找上來了,聽說還要找璉二爺呢。珍大奶奶已經過去了。」
第127章 賢惠的王熙鳳
尤氏的兩個繼妹都是二十左右年紀, 模樣兒生得像開得正艷的花朵兒一樣。只是近一個月來少了滋養,未免枝葉打蔫,花瓣憔悴, 沒有了往日的風采。
尤氏不請她們坐,也不讓上茶, 就把服侍的人全遣了出去。
她自己也不坐, 就站在當地,直話直說:「你們還來這做什麼?從今往後, 我還要靠人幫襯過日子, 管不了你們了。」
她沒忍住心中的鄙夷, 亦有幾分遷怒:「從前我要幫你們,你們瞧不上,自有手段過上好日子。今日過來, 難道是看我落魄了,要幫襯我,竟是給我送錢來的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