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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笑道:「你我夫妻一世,我只有玉兒一個,咱們又沒福氣養下兒子,我娘家雖會教養玉兒,到底玉兒姓林不姓賈,況且你也知道我家的,是一年不如一年了。我哪一日閉了眼,想到玉兒將來無依無靠,也不能安心。今日你回來了,我就問你一句,你覺得我的主意怎麼樣?」
林如海沉默地聽完了她說的每一個字,閉目嘆道:「敏兒,這樣不妥。」
賈敏心裡一急,只暗自忍住,笑問:「有什麼不妥?你如今位居三品,我又無子,你若娶了安華,咱們家無人敢欺她,她立刻就是三品淑人,只少了原配的名分。你又一直都肯疼她,四五歲的時候不算,姑太太家七八年不與咱們家在一處,你也一年四時都記著給她送衣料打首飾,有什麼新鮮玩意兒都給她留著,我看你養女兒倒有一半是在疼妹妹上學的。她嫁回咱們家,你親自護著,不比去人家強?想來姑太太也十分情願有你做女婿。」
林如海嘆道:「別說我對大妹妹從無此意,便是我有,我已經害了你了,怎麼忍心再害一個?林家向來子嗣艱難,你這病不是就從生產虧空上來的?玉兒是你我的女兒,有我在一日,我就護她一日。就是我不在了,也必會為玉兒安排好後路。你信我,也別想這些了,只管好生養著。縱有別人,怎麼比得上親娘親自教養?」
「我過去替你賠罪,這事不要再提了。」他輕輕給賈敏攏了攏披在肩上的衣服。
賈敏卻忽然按住他的手:「如海,你可還記得,玉兒三歲那年,大妹妹來之前,家裡來的那個和尚說過什麼……」
林如海怔了一瞬:「不過是些不經之談,不值一說。」
賈敏忙道:「可確實是大妹妹來了,玉兒的身子才越來越好的。」
林如海把她的手放好:「是大妹妹照顧玉兒精心,非要這樣說,倒似把她做的都抹去了似的。你別多想了,等你好了,咱們還要一起送大妹妹出閣。萬一她受了委屈回來,還要你我做哥嫂的替她出頭呢。」
賈敏看著林如海出去的身影,慢慢滑下靠枕,縮回了被子裡。
丫頭們被他叫進來,她任由他們服侍,彎起嘴角,自嘲一笑。
都說讓她好好養著,都騙她,好像她真的還有病好的一天。
自從她這回病倒了,一日比一日聽不得吵鬧。下人們都去東院回事,她也不再讓後院姨娘們過來請安。這樣清淨是清淨,可看到玉兒這么小就要照顧她,她又覺得自己太沒用。
這些天她看下來,如海和安華果真無一點私情,方才如海又說了那番話,她心裡當然高興。
但她也後悔,為什麼有了玉兒後她覺得自己能生了,就沒讓那兩個再侍候如海?若不是不到一年她又懷上了,生了那個孩子弄得氣血兩虧,久治不愈,怎麼會孩子也沒了,到了今天的地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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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如海沐浴更衣時,寧安華正在陪濕著頭髮的寧安碩吃飯。
這小子出去了一個月,人高了小半寸卻瘦了一圈,飯菜一端上來,他埋頭猛吃,把寧安青都看饞了,非求著寧安華又拿了一副碗筷,許她也吃兩口才罷。
寧安青身體不好,腸胃更弱,若不按時按頓吃飯便不舒服,所以寧安華嚴格控制她按時吃飯,不許多吃點心誤了飯時。這次也和她說好,這時候吃了菜,全當下午的點心吃過了,過會兒就沒有點心,只等晚飯了。
吃過兩碗飯,等再盛飯的功夫,寧安碩才有空抬頭感嘆:「還是家裡的飯吃得舒服!」
寧安華笑問:「去了這麼些地方,難道那些大人們都沒給你吃飯?」
寧安碩道:「別提了!我和大表哥最多在一地兩天,下了車就有人拉我們入席,席上哪兒能安心吃飯?不是這個考我學問,就是那個為了討好表哥拼了命誇我,我一頓能吃上半碗飯就不錯了。不然就是在路上,吃乾糧喝開水啃鹹菜,倒比對著一桌飯吃不成更好。」
丫頭盛完飯,寧安碩吃了有六分飽了,接過便不急著再吃,問:「姐姐,你今天怎麼沒去接我們?」
寧安華說:「我忙著給大夫們安排屋子呢。」
寧安碩笑道:「我不是三歲小孩了,姐姐別糊弄我。你肯定早就把表哥和我回來後的事都準備好了,才不會臨時走不開。」他問:「是不是有什麼別的事?」
寧安華道:「這件事延後再說。你快吃飯,我還有話想問你呢。」
看寧安碩吃完了三碗飯還想吃,寧安華不讓丫頭再盛飯了:「也不怕一次撐壞了,看你這點出息。」
檀袖領寧安青回了西廂房讀書,寧安碩喝口茶問:「姐姐要問我什麼?」他舉手發誓:「我在外頭都聽表哥的,絕對沒惹事,也沒耽誤表哥的事!有表哥親自看著我教我,我功課也沒落下!」
寧安華沒多說,直接問:「你為什麼要和青兒說娘病中的事?」
寧安碩一僵,把茶杯放下了。
檀衣悄悄領著丫頭們出去,寧安華說:「我不是要罵你訓你,只是想問你為什麼。」
寧安碩又直起身子,雙手攥拳,分別放在腿上:「青兒一年比一年大了,爹娘的事根本瞞不住。與其總瞞著她,讓她自己多想,不如我們慢慢告訴她。」
寧安華:「那你可以先和我商量。」
寧安碩:「姐姐又不會同意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