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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明是尋常邀請之語,寧安華卻更覺不妙。
三秒之內,她決定,就算會傷害到盧芳年,她也要說開。
她故意沒提她要去東北了,想引出盧芳年的話,笑問:「咱們雖好,又不是親姑侄,親姐妹,我怎好常住?也不合禮數。幾日去一次,你別嫌煩就是了。」
盧芳年忙笑道:「我雖無福做郡主的親侄女,親妹妹,這些年多得郡主疼愛照顧,心裡早把郡主視作嫡親的長輩、姐姐。又蒙郡主幾回相救的大恩,細思著實無以為報。」
她聲音里有非常明顯的緊張與期待:「今日冒昧:若郡主不棄,願認為義母,從此侍郡主如親母一般。」說著,她立起三指,「若有半分不孝之處,我——」
聽到這裡,寧安華忙說:「且不必起誓。」
不妙的預感成真了。
——盧芳年真的是因為開始把她看得更重要,才「看開」的?
這算什麼「看開」?
雖然早已打算好了拒絕,可話到嘴邊,寧安華卻略有為難。
盧芳年對她的心不如林如海的真純,卻也至少有九分真意。
她是真心想做她的女兒……
該拒絕還是要拒絕。
但寧安華委婉了些,先問:「義勇侯是守邊大將,我家大人是文臣之首,你與我認親,是不是犯忌諱?」
盧芳年忙道:「請郡主放心,侯爺已經先行回明陛下了。陛下知是我一心想報恩,並無它意。」
寧安華早知盧芳年能把這話問出來,羅焰和皇上必然是知情且同意的。
她心裡又罵了羅焰幾句,笑嘆:「陛下開明,我等臣子便更應謹慎自省,不讓陛下將來為難。」
盧芳年明白寧安華的意思了。
她微微垂首,笑道:「不管郡主信不信,我的話都是出自真心。」
寧安華摸了摸她的鬢髮:「我知道你是真心。」
盧芳年抿唇:「是我冒撞了。郡主別把這事放在心上。」
寧安華笑:「芳年,不是你不好。」
「做人義母,是可以只擔個名兒,任兒女鞍前馬後,盡心孝順。可你不是別人。真應了你一聲『母親』,我就必要做好第四個娘了。」她語氣儘量溫柔,「我好容易把孩子們養到懂事,正想鬆快幾年,認了你,你肚子裡的這個就成了我的外孫,我又要操心。我這個人懶得很,連家事都不愛管,你是知道的。咱們還和以前一樣不好?你就讓我偷個懶兒罷。」
盧芳年沒忍住,慢騰騰蹭到寧安華懷裡:「那我嘴上不喊,心裡認,郡主當不知道。」
寧安華笑問:「那我就真當不知道了?」
盧芳年抬頭笑道:「郡主說什麼,我怎麼聽不懂?」
寧安華揉揉她的臉,讓她坐好,別動了腿,也別壓著肚子。
盧芳年笑道:「我原還想呢,若是個女孩兒,能像郡主就好了。」
判斷她這話是十分真心,寧安華心內一嘆:「你做娘的,不盼著孩子像你?」
盧芳年低頭淺笑:「像郡主最好。千萬別學我優柔寡斷,多思多心,也別像我,只會些閨閣本事。」
寧安華便問:「優柔寡斷的人,能在宮裡照顧我一日?能忍住斷腿的疼不叫不喊?依我看,你沒有你說的這些毛病,只有一樣:妄自菲薄。還有,閨閣本事又怎麼不好了?」
她一樣樣和盧芳年數:「讀書識字,筆下文章,琴棋書畫,哪樣不好?從小學了這麼多,不能和男人一樣出仕,就是白學了?是去年你作的荷花詩不好,還是方才我看的堪輿圖不好?針線女工更是大用,沒有女子裁衣,天下多少人沒衣裳穿呢。便是管家算帳的本事,也有多少男人不知經濟世事,拿不得算盤,看不懂帳本,不過比你我多根——」
寧安華收住了。
盧芳年臉一紅。
她思索半晌,問:「我……有郡主說的這麼好嗎?」
寧安華肯定道:「你很好。」
寧安華在羅府吃過晚飯才回。
盧芳年想認她做義母的事,她只當沒發生過,也沒和林如海提起。
其實,若定下母女名分,並非沒有好處。
認義母義女是她和芳年之間的事,只認義母不認義父,就與羅焰和林如海的關係不大,又不是親母女。而名分一定,她的孩子就算羅家孩子的長輩,兩家不可能結成兒女親家,反而會讓關係維持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,不會更近,讓皇上更加放心。
她和芳年本是只憑感情的交友,可聚也可散。定下名分,孩子們多了一位可靠的義姐,以後往來東北京中兩地,便可直接住進義勇侯府,她也能放心些。
但這些種種好處,她現在寧願不要。
她喜歡芳年,輩分又沒錯,若還在二級、三級,權衡利弊後,她有可能會接受多一個真心想「孝順」她的義女。
可今後,她只想維持好現有的親密關係,不願在俗世里再多任何牽絆。
……
寧安華入宮見了江皇后,又去蔣家謝過劉夫人,正待偷閒幾日再辦年事,誰知不過一日,林如海的任命便正式下來了。
羅焰的密折一道道傳回來,東北情況著實不甚妙。
皇上令林如海在半月內將吏部事交割清楚,去遼安省遼東府就任,私下賜黃金兩千兩,作為他不能在京過年的補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