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檀袖原本和檀衣一樣,是她身邊第一等的人,比菊露還高一層。被她調去服侍青兒後,頭幾年還和檀衣不顯差別。這幾年,林如海的官越來越大,她的誥命越來越高,尚書夫人親信的一等丫鬟和寧二姑娘身邊的管事娘子,自然是前者更讓人趨奉。
在內院還不顯,寧安華卻知道,外院小廝們已將檀袖的地位排在寒燕、春澗之後了。
現今她得封郡主,可自選四個九品女史,檀衣、菊露是她必選。
寒燕和春澗若決心不想婚嫁,另兩個名額就是她們的。
昔年身份還不如她的姐妹,如今不但能脫奴籍,還成了領宮中薪俸有品級的女官,自己是「管家娘子」,到底還是奴才。檀袖想得開還好,若有一二想不開之處,對青兒便成隱患。
寧安華與檀袖閒話,問一兩句她的丈夫,又夸幾句她的孩子,放出精神力,在她腦中種下了「她不會因檀衣等得封女官而嫉恨,她比她們更幸福」的想法。
她與檀袖不算親密了,檀袖又真的有些嫉妒,改變人的思想沒有那麼容易。種完這個想法,消耗了她足足三分之一的精神力。
擅自改變他人的想法並不公平,但這樣做對所有人都好。
寧安華不是很在乎程序的完全正確。
她不會把檀袖從青兒身邊要回來。宮中也不會讓已婚,生了孩子,夫未死的檀袖擔任女官。
寧安華與寧安青商議過,寧安青賞了檀袖的孩子可以脫籍放出去。
檀袖千恩萬謝。
寧安華讓寧安青就在立幽堂里午睡,她攜林黛玉去前院小花園。
林宅花園裡住了夫人,林如海便在前院收拾了一個小花園出來用以待男客。寧安碩便是請江明越在小花園用的午飯。
寧安華已先讓人給寧安碩傳了話,寧安碩便請江明越出門走走,散步消食。
兩人在北風裡走了小半刻,寧安華沒用人通報,便與林黛玉進來了:「中午吃了什麼?明越,你的傷還要再養,別太累著了。」
江明越忙搶上去見禮:「晚輩給郡主請安。」又仍低著頭:「林姑娘。」
林黛玉還禮:「江二爺。」
寧安華笑道:「我找你舅舅有事。玉兒,你同江二爺到那邊雪暖閣里坐坐,替我們好生款待。」
林黛玉輕聲應下,便側身對江明越道:「請。」
江明越睫毛顫動,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,請林黛玉先走:「有勞姑娘。」
寧安華讓檀衣跟去服侍,就不算他們單獨違禮相處了。
兩個孩子你偷看我一眼,我偷看你一眼,誰也不敢對視進了雪暖閣。
寧安華問:「你看他怎麼樣?」
寧安碩虛攬寧安華的肩膀,請她進屋,笑道:「姐姐問我,我看還不錯,配得上大外甥女。原本是怕他太知禮了不好,今日看,臉皮不算薄,心志堅定,行事也周密果斷。」
他原是有意磨江明越的性子,才真和他要文章,誰知他真帶了八篇來,不但夠留下吃午飯,連晚飯也不用走了。
寧安碩笑說:「方才吃完飯喝茶,我問他『晚飯也留下用罷』。他一句也沒謙辭,直接應下了。」
他從保定祖宅學到,有時候臉皮是最沒用的。入官場快兩年,他對這句話的認識更深刻了。
雪暖閣和寧安華進來的碧桐館正在小花園的一南一北,但以寧安華的聽力水平,雪暖閣里的動靜,她能聽得清清楚楚。
為了照顧孩子的隱私,她暫時減弱了聽覺,將聽力置於正常人的水平。
一切細小的聲音:雪水滴落,土壤砸實,樹枝輕擦,枝頭鳥兒的羽毛掉落,都消失了。
寧安華問:「最早明春,我要把青兒也帶去,你是繼續住著,還是搬出去自己住?」
寧安碩笑道:「姐姐不嫌棄,我再給姐姐看兩年屋子?」
寧安華笑:「你看就看,先說好,我可沒工錢給你。」
兩人商議一回林宅的門戶照管等事,檀衣便來回:「江二爺來和太太、舅老爺請辭。」
寧安華放開對聽覺的限制。
世界立刻清晰。
她能聽見黛玉的呼吸比平時都要急促,而江明越的心跳快得就像要從喉嚨里蹦出來。
寧安華讓他進來,看一眼寧安碩。
寧安碩會意,便笑問:「不是說要留下用晚飯嗎,急什麼?文章也還差六篇呢。」
江明越一揖:「實是晚輩有要事,需速去回稟家嚴家慈,只能失禮先走了。明日來賠罪,任郡主和世叔怎樣罰都好。」
這麼快就從「翰林」改稱「世叔」了。
寧安碩看寧安華,等她的意思。
寧安華長長「哦——」了一聲:「要事。」
她含笑:「我本還想十一千戶給你看看傷口恢復得怎麼樣。你這麼急,那就算了。」
江明越額頭沁汗:「晚輩多承郡主美意。只是,只是……」
他只是話少緘默,並不笨嘴拙舌,方才和此時卻都覺得他似乎少生了一根舌頭。
他出門之前看了,明日便是吉日。他今日儘早回去,求母親快些準備婚事,明日便能請媒上門。
可若不留,讓郡主覺得他身體還沒好,或是落下了什麼病根,豈不是……
逗兩句差不多了,看他左右為難,寧安華笑道:「既是要事,你就速回罷。畢竟,傷還可以再治,時間可不等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