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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元春不敢細聽,只暗自心想,家中無權也好,至少不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,便一徑向後殿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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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鹽課的辭官表和甄家的累累罪行在一日之內傳遍了京城。
似乎是憑空冒出來的儀鸞衛也引得了不少人的注意或警覺。
凡是知書識字,懂些道理的,無不感慨於林鹽課的一心為國、耿耿忠心,也有人說起,不知林鹽課的夫人寧氏是何等的賢德女子,與林大人夫唱婦隨,真乃天作之合。
更有好事者,便議論起林大人的元配嫡妻是榮國公嫡女,這賈家一向與甄家相好,賈夫人沒了,林大人新娶了寧夫人,就被甄家下了毒,不知這裡面是不是——
但不管眾人如何議論,上至公門王府,下至七品小官,不論與甄家是否沾親帶故有舊交,沒有一家敢替甄家喊一聲冤。
不願意唾棄甄家辜負聖恩、狼子野心、膽大包天、肆意妄為的,就把嘴緊緊閉住,也不能說出甄家一個「好」字來。
對儀鸞衛的種種窺測也暫時不能放在明面,但夸一夸陛下的公正、孝順、厚恩,盼一盼北靜王爺娶承恩縣君的熱鬧還是可以的。
榮國公府,王夫人把話在嘴裡過了三四遍,才請示賈母:「老太太,八月十九北靜王爺大婚,咱們家還去不去?」
賈母聞言奇了:「北靜王府和甄家都是咱們家世交,還是宮裡的賜婚,禮都備好了,為什麼不去?」
王夫人便如此這般,將賈政聽來的消息說了,邊說邊看賈母的臉色:「老爺不能上朝,是聽別的大人們說的。如今老爺已再讓人打聽去了。」
賈母越聽,越發臉上一絲笑都沒了,聽完便問:「快去看你老爺在哪兒,讓他立刻來見我!」又急道:「早朝的事兒,怎麼這會子才來說?」又命:「快去西府里找珍哥兒和蓉兒來!」
一時賈珍、尤氏、賈蓉和賈蓉新娶的妻子秦氏都來了。
王熙鳳本在賈璉走後幾日診出有孕,藉口胎氣不穩,卸了差事躲懶兒,聽得這樣大事,也過來了。
只有賈家塾師近日辭了館,賈母命李紈教導三春讀書做針線,正是上學的時辰,裡面消息又不通,因此李紈沒來。
賈珍正有新消息,說:「皇上愛重有功忠臣,已升了林大人為正二品右都御史。宮中也賜了寧夫人二品誥命夫人,還加賜了清熙郡君。傳旨的天使已經南下了。」
王熙鳳忙看賈母,果見老太太的臉色更壞了。
她一聽就知道,不但璉二帶不回林妹妹了,林家這門好親戚,賈家也親近不起來了。老太太自然更明白。
寧姑姑又有了誥命封號兩重在身,便是出身略差些,也都不算什麼了。
賈母沉思許久,抬頭見滿室寂靜,一屋子的人都等著她發話,便先對王熙鳳笑說:「這下璉兒就回來得快了,也不至於再讓你們小夫妻分別幾個月,弄得你放不下我,我舍不下你的。」
王熙鳳知道賈母的意思,忙打趣了自己幾句,尤氏便也跟著湊趣,眾人都笑起來,方才的沉重便似乎不見了影兒。
賈母方道:「八月十九北靜王爺大婚,大太太、二太太、珍哥兒媳婦都跟著我去。你們外頭我管不著,也不知道,」她指著賈政、賈珍、賈蓉,「是非自有聖人公斷,咱們家裡不許議論甄家的事。」
賈政、賈珍、賈蓉都忙應了,又都說在外頭也不會議論等語。
賈母又叫鴛鴦:「大老爺大太太不在這,你親自去把我的話說了,聽他們答應了再回來。」
一時,賈政和賈珍等都散了,王熙鳳也回去了。
只有王夫人留下,擔憂道:「老太太,你說元春……」
賈母一嘆:「方才說了那些,你就一點兒也沒聽懂?」少不得教她幾句,甄太后仍是太后,皇上顯然還要給甄太后和北靜王府體面。且賈元春只是女官,又不是賈家有罪,牽連不到她。
王夫人忍淚道:「元春已經二十一了,到底是留還是出宮,也該有個結果才是。」
賈母道:「甄家才出了事,急不來。承恩縣君出閣,咱們家多去些人,太后娘娘會想到元春的好處的。」
明年就是皇上登基十年整了,後宮總不會一直不進新人。只要選人,元春就有機會。
王夫人終於忍不住,開始低聲啜泣。
想到親手養大的大孫女,賈母也不願再說王夫人什麼。
等王夫人止了淚,告罪出去了,她遍想家中景況,不由深嘆。
但凡家中能有一個得皇上看重的出息男子,也就不用元春在宮裡蹉跎這些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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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十九,承恩縣君的花轎從大明宮西偏門抬了出去。
皇上下朝後,與皇后親來至鳳藻宮送嫁。
北靜王府賓客盈門,除「四王八公」外,還有幾十家侯、伯、子、男的後人及在朝官員,都來恭賀年僅十七歲的北靜郡王水溶新婚之喜。
東宮麟德宮本是太子的居所,自是修建得十分寬敞,占去了皇宮東路大約三成有餘,如今住著皇上、皇后、後宮僅有的幾位妃嬪和五位皇子、四位皇女也不顯擁擠。
但身為一國之君卻十年不能正位,皇上心中豈會一絲怨氣也無?
羅焰從東宮外東南角的儀鸞衛衙門出來,踏上熟悉的東宮正殿臨敬殿的台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