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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懿仰起臉,看著莊嚴的佛像問:「那誰來渡佛呢?」
沈清徽微微一怔,她深思熟慮後說道:「佛能自渡,人也能自渡,這世上的罪苦是救不完的,人救不了,佛更救不了。」
「有凡俗的地方就升起香火,有欲/望的地方就誕生神佛。」
「求神拜佛,求得是心安,拜得是貪念。」
「施主。」不知何時走到她們身邊的寺廟主持雙手合十,他聲如古鐘:「有人怕人心,也有人怕鬼神,佛不止會救渡世人也會懲戒罪人。」
沈清徽不置可否,她沉默地與慈眉善目的主持對視,眼底生出絲絲寒意。
如果佛真有知,為什麼她的母親和媽媽要遭此劫難?為什麼她的姐姐們會受人所害慘死?
好人無善報,要佛有何用?
她找不出答案,沒有人告訴她答案。
老主持看透不說破,轉身取下放在供桌上的一條紅布帶,遞給站在沈清徽身旁的沈懿:「小施主,贈你。」
沈懿不敢貿然接下,她看向面色冷淡的沈清徽,用目光徵詢她的意見。
「阿懿,收下吧。」沈清徽稍微緩和表情,佛家人有佛家人的規矩,即為來客,不好拂意。
主持對沈懿說:「小施主,你可以將自己的心愿寫在上面,系掛在門口那棵菩提樹上。」
沈清徽蹙一下眉,卻沒有再說什麼。
沈懿問:「為什麼我有清徽沒有?」
老住持目露悲憫,他搖一下頭,說道:「佛在心中,不在世間。」
聽到這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,沈清徽愕然抬頭,她看著老主持的背影一點點消失,心神一陣恍然。
片刻,她回神低頭看向眼神稚澄的沈懿,嗓音微沉:「走吧,阿懿,我們去掛帶子。」
沈懿向樹下的小和尚借了筆墨,在紅布帶上寫下自己的心愿,她踮起腳將帶子繫到菩提樹上。
沈清徽站在樹下,盯著女孩清秀的字跡,她在心裡一遍遍默念:「沈懿和沈清徽要永遠在一起。」
「阿懿。」沈清徽表情複雜:「你貪心。」
沈懿兩頰微紅,她歪下頭,眼裡藏著害羞與狡黠:「清徽,是你告訴我的,我的願望不需要讓神知道,只需要讓你聽到就能全部實現。」
她抬頭望著沈清徽,眼目柔軟:「我的願望是『沈懿和沈清徽要永遠在一起』。」
沈懿不信佛,她只信清徽。
她依賴地抱住女人的纖腰,小腦袋在她懷裡輕蹭,沈清徽摟住沈懿,眼眸里水光流轉。
沈懿軟聲撒嬌:「我們要在一起。」
這輩子,下輩子,下下輩子,下下下輩子……她們都要在一起。
沈清徽默然以對,這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女孩。
她該怎麼辦?她能怎麼辦?
許久,她聽到自己啞聲說:「好。」
很多年後,沈懿想到這一天發生的種種,都會忍不住猜測,老主持是不是在那一天就看到了她和沈清徽的未來。
如同莖葉般糾扯難分的未來。
參加盛會的遊客很多,沈清徽和沈懿沾了陳婆婆的光,被分到一個絕佳的觀賞位置上。
祭台正中央,熱鬧的火光舔吻黑夜,激昂的鼓聲擂起,白衣黑帶的舞者動作灑脫,一支古老的民歌響徹山野,在魚米之鄉出生的人們傳唱遙遠的神話。
沈懿被這樣縱情天地的聲勢所感染,她看向坐在身側的沈清徽,眉骨溫秀的女子屈膝而坐,仿佛一幅詩性空靈的山水畫卷,緩緩展開在天地之間。
這麼多年過去了,沈懿對沈清徽的孺慕日深月長,她輕輕地靠在沈清徽肩上,忽而想到一件事:如果一個人真的有前世今生,她與沈清徽又曾以什麼面目相遇?
草木鳥獸蟲魚,器與靈,山水流轉,風月不停,她等了好多年才在那一天與沈清徽相遇,不是初次見面,而是久別重逢。
她們離開長寧鎮的那天早上,鎮上下過一場雨,空氣微潤清濕。
夏白焰把車子停在河邊,沈清徽坐在車上等沈懿,沈懿在鎮上認識了不少新朋友,她要好好和人家告別。
沈清徽凝視窗外身形纖美的女孩,對面的小夥伴手舞足蹈,沈懿軟聲說著話,很快把對方安撫下來。
沈懿一天天變得自信、大方,不再是那個不擅長和同齡人相處,需要沈清徽陪在身邊才願意多說幾句話的小女孩。
沈清徽心緒起伏,她感到欣慰。
「有彩虹。」坐在駕駛座上的夏白焰突然說了句什麼。
沈清徽回頭看去,只見湖邊出現一弧彩虹,將這人間分成兩個世界。
夏白焰合掌,碎碎念道:「希望早點得到靈靈家人的認可。」
「希望媽媽身體健康。」
「希望明年可以去看極光。」
許完三個願,夏白焰睜開眼,她注意後視鏡里沈清徽投來的目光,有些不好意思地說:「人越老越迷信。」
沈清徽反駁:「不算迷信。」
每一位對生活還有期待的人,心中都有美好的願望。
她闔下烏睫,認真地在心裡許願。
一願盛世清平,二願三家長寧,三願如同枝上葉,歲歲長相思。
「砰。」車門被人打開。
沈懿以為沈清徽在閉眼休息,她拉了拉女人的手,聲音雀躍:「清徽!」